最喜荔枝红
蒋子龙
2020年是荔枝的“大年”。
何见其“大”?登上广东省广州市萝岗区的牛首山顶,俯瞰满山遍野的荔枝林,挤成一团团瓷实的绿疙瘩。(A)无涯无际的绿海中,浮荡着密密麻麻的珍珠般的红色颗粒, 恰似“朱弹星丸粲日光”——这就是已经成熟的名为“桂味”的荔枝。
荔枝树大异于其他果树,为了便于人们采摘果实,不往高处生长。而荔枝树为了获得阳光,自然而随意地向高空伸展。一般的成年荔树都在十米高左右,树龄五百年以上的古荔高达十六米,相当于五层楼房的高度,一棵树一个形状,每棵荔树都形成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采摘荔枝的人,将保险绳系在较结实的树枝上,在晃晃悠悠的树梢上,将一挂挂结满荔枝的小枝剪下来,然后一筐筐地用绳子吊下去。从采剪到装筐、装箱、装车,无不小心翼翼。成熟季节,每天单是从萝岗,就要买走七八万斤荔枝。
所以,水果的“大年”“小年”,连菜摊旁边都摆着一筐荔枝,(B)价格也比往年便宜不少。
天下人都道荔枝好,却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荔枝?
荔枝首先是历史之果,广州市建城两千年,萝峰寺至今还生长着一株一千三百年的古荔树,大多数年份还能硕果累累。《后汉书》中说,“十里一置,五里一堠”,前赴后继。汉武帝不想这么麻烦,干脆在长安修建了“扶荔宫”,可惜最终一株也没有成活。
后来的唐玄宗、杨贵妃使荔枝的声名大振,“年年驿使走红尘,向唐玄宗和杨贵妃推荐了这种他家乡的特产。清代两广总督阮元,在其《岭南荔枝词》中肯定了这一说法:“新歌初谱荔枝香,最将风味念家乡。”
“历史就是文化史”,荔枝更是一种文化之果。现代作家很少写荔枝,还是吃荔枝的,张口就是“一骑红尘妃子笑,不辞长作岭南人”……荔枝本身已经演变成一种文化符号。
甚至,“荔枝”的名字就是诗。其品种很多,俗称“糯米糍”,名字来自宋朝杨万里的“甘露落来鸡子大;再如“十八娘”“宋家香”,名字来自清朝顾贞观的“碧桃争比得,刚逢十八娘”;还有桂花香味馥郁的“桂味”,肉质滑软、清甜多汁的“秀玉”,成熟后红紫相间、缝合处一条绿线直贯到底的名贵品种“挂绿”,极其稀少的“水西碧玉”“雪怀子”等等,不一而足。
荔枝的神奇还不止这些,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将荔枝写成“离支”。而白居易在《荔枝图序》中这样解释“离支”的涵义:荔果离枝之后,“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所以采摘荔枝时不是直接摘果,让果不离枝,以保其鲜。荔枝的成熟也不是渐渐变红
这可能也是荔枝之所以格外珍贵的一个原因。
(C)植物学家蒲垫龙曾说:“古荔枝是岭南至宝,倾家荡产也要保护好。”现在,古荔树不仅保护得很好,而且成为当地人的摇钱树。当代社会,文化之果荔枝已变成“金果”,含金量极高。萝岗又获得了“国际无公害产地认证”。每到荔枝成熟期,(D)每年外销荔枝可达数千万斤,进账也以数千万元计。
如今的荔枝既是珍品佳果,又是大众鲜果,又普通,饶是“人见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