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亮的母亲
石兵
捞月亮的人，是一位母亲。在那座川藏交界处的偏僻山村里，我遇到了她和她时年六岁的儿子。彼时我还只有二十出头，常常只背着简单的行囊四处游荡，那座贫瘠的大山是我在天黑之后来到的地方。在一处平整的山坡，我支起随身携带的帐篷，准备在野外过上一夜，就在似睡非睡之际，我听到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顺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我看到一个提着水桶的女人领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披着漫山的月光从山下走来。我看到母子俩停下了脚步，那里有一口水井。
“娘，月亮落在水里，是不是就被洗干净了，不像在天上那样模糊着让人看不清楚了？”儿子稚嫩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女人顿了一顿，说：“狗儿说得对，月亮被水洗了以后，可好看了，就像狗儿的眼睛一样好看。”
母亲弓着腰提起水桶，另一只手牵着小男孩，吃力地踏上了归途。走上十几步，就要休息一下， 停下的时候，她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再看看天上与桶里的月亮，神情中竟有掩不住的忧伤。
我快步走到她们的面前，说：“大嫂，我来帮你提水吧。”走近以后，我才发现小男孩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女人对我说：“狗儿眼上有病，你们城里人叫白内障，我正在攒钱给他治。这不，白天我上了一天工，给人纺丝线，晚上才能照管家里的田地。刚刚散了工，想起家里没水，才在这个时候上山。”女人接着说：“狗儿爹去了城里打工，那里挣钱多一些，家里就只有我和狗儿了。”
我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提起水桶，慢慢地跟着母子俩下了山。一路来到了女人位于半山腰处的家里。在家里，女人熟练地烧水给我喝，然后铺床，哄儿子睡觉。
我躺在外间屋的床上，听到了母子俩在睡前的交谈。儿子说：“娘，我想爹了，今天山上遇到的那个人好像爹啊，个子一样的高，手一样的有劲，可我就是看不清他的模样。”母亲说：“狗儿，快睡吧，睡着了，就能见到你爹的样子了。再过上半年，咱们就去城里找他，治好你的眼睛。狗儿知道吗？你的眼睛跟天上的月亮一样好看，娘就是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把它从水里捞上来，让你看清楚你想看的。
（选自《小小说月刊》2016年第10期，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