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佛同城:血缘般天然亲近
江冰
古语道:“先有塔坡,后有佛山”。佛山古称季华乡,唐贞观二年,乡人在塔坡岗掘地,发现三尊铜佛,遂改名佛山。原址建古庙祭祀,三佛金身矗立堂前,此番游览,我惊讶于古庙瓦宇上不落一片树叶,虽庙后有小叶榕与凤凰树各一,枯叶只落天井,实为奇观。经人指点,我又去拜访了莲塘村,此村亮点为家族本土信仰——当地神宋朝将军康君主帅,七月七为主帅诞,属于本土一村信奉,寺庙正在恢复修建中。不禁联想日本,各地既有国教,亦有本地神。同为造福荣耀本地士庶百姓之官吏将军文人——此恰好是历史文化之“本土诉说与本土记忆”。
佛山自古“有城而无墙,无墙却有集市”。此地并非军事要镇,却与广州连成一片,海河通道,连接大海,集散码头,自古以来便是商贾之地,物流交换之地。它还有不少独特文化符号,比如说黄飞鸿,影响一直延续到港澳台,拍他的影视剧就有上百部之多,介绍黄飞鸿的书更是数不胜数。佛山还有“龙”和“狮”的文化图腾:所谓龙,就是划龙舟,龙舟在整个珠三角乃至中国的江河流域影响广泛;南狮具有独特的地方特色——我在西樵山下看南狮表演,惊心动魄,功夫扎实,令人浑身血脉偾张,精神为之一振!谁说南方人没有血性?
我在佛山进行城市规划考查时,听到第一个细节即关于祖庙:战争时期,多处文化景点惨遭破坏,佛山城中百姓自动组成人墙,舍命护卫祖庙。据市美术家协会主席区锦生先生回忆,上世纪60年代文革初期,他从广州美术学院回佛山老家,正逢两派武斗,双方都没有动祖庙的神像。他们心中,祖庙是一块圣地,相约要打仗,就到城外去打,祖庙不可亵渎。祖庙,也是我心目中的佛山地标。一条巨型木雕,其中一出戏有金銮殿金匾,三字复盖大明江山,可见工匠用心良苦。北帝神像,神采奕奕,司管水道,贵为水神。佛山水网密布,极易患灾,供奉道教水神,护佑一方。农历三月三,为北帝诞,抬出神像,仪仗游城。“三雕二塑”:砖雕、木雕、石雕、陶塑、灰塑,美不胜收。祖庙古戏台,大视野,金壁辉煌。粤剧演出名址,古代精美建筑,多少名伶,唱出绝代风华。
驱车来到佛山粤剧博物馆,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幢民间祠堂大屋,虽难称巍峨,却也气场十足。佛山乃粤剧主要发源地,粤剧又称广东大戏、广府戏等。粤剧祖师华光大帝,贵为南帝,掌管火之神。昔日艺人下乡演出,红船交通,竹葵戏棚,易遭火灾,故奉华光护佑,红船上必有华光神位。红线女戏照,光采照人。红船模型,可见水乡华采。多少剧团班子为古今乡民,送去欢乐与祝福。当地粤剧戏场,至今不衰,馆前广场有四十多个私伙局,由票友自动组合,日日演唱,二胡扬琴,戏腔嘈杂。相比广州恩宁路新建华丽巍峨粤剧博物馆,佛山粤剧博物馆更质朴更民间也更加接地气。
佛山历史悠久,现代工艺产业也兴盛蓬勃。建筑陶、日用陶、艺术陶逐渐形成三大支柱,“世界陶都”的美誉名不虚传;石湾公仔制作精良名播海外,构成佛山另一张名片;南风古灶,五百年灶火不灭,全世界仅有这两条古灶仍在使用。看沙模,忆当年,一山百条火灶,齐齐生火,窑窑出陶,山上青烟,山下船帆,工匠船工忙碌,商贾往来频繁,又是何等业茂财旺之景象!南风古灶边有大庸堂——广州美术学院魏华教授工作室,镇店之宝大头娃一派现代风,在石湾公仔基础上,融入南美元素,抽象性与现实性,精英理念与世俗诙谐交叉融汇,别有一番风味。驻守店面的艺术总监、来自蒙古的李晶晶跟我说,艺术家大多潇洒且沉浸自我创作世界,市场进入与他人合作更加稳妥。看来文化创意产业,急需左手艺术右手市场、精于世道艺术内行的企业家。
佛山古城,聚集多少英雄豪杰,移民土著同居水乡开发南粤,其中又有多少巨族豪门?多少传奇故事呢?佛山以佛得名,又以道教北帝为祖庙,其别名禅城,参禅悟道,既不言不语,又千言万语;既寂默如谜,又气象万千。佛山显然既保持了传统的广府文化个性,在四十年的改革发展显得卓尔不群:保持地域传统主调上,兼具现代时尚气息。它低调务实,日常世俗,自有潜在民间信仰,却绝无一丝颓废与荒诞感。既安静稳妥居于喧嚣广州一侧,又生机勃勃面向未来面向世界,实在是一座毗邻广州、独具风采的南方“大码头”呵!
(选自江冰散文集《老码头,流转千年这座城》,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