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中国古琴是一种具有高度文化属性的古典乐器。“和雅”“清淡”是古琴追求的审美情趣,“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弦外之音”是古琴的深远意境。陶渊明诗“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白居易诗“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都生动地表现了古琴高雅淡泊的审美境界。
“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也。”(东汉班固)在儒家思想中,音乐的首要功能是教化。以清微淡远、平和雅正为意趣的古琴,被推为音乐中的典范。儒家认为琴乐能洗涤心灵,端正人心,禁止淫邪之念侵蚀内心。唐代薛易简在其所著《琴诀》中论述说:“琴为之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此琴之善者也。”由此可见古琴美学思想与儒家思想的紧密关系。
道家崇尚自然,主张逍遥无为;道家音乐最理想、最崇高的境界是“大音希声”“至乐无乐”。庄子将音乐分为天籁、地籁和人籁三类,认为“天籁”是音乐的最高境界,提倡音乐应追求自然之趣。传统的古琴制作采用的是丝弦,声音很小,但夜深人静之时,却能弹出真正的天籁之音。琴声细腻、微妙,绕梁不绝,令人思绪无限。弹奏者在弹拨古琴时会陷入沉思、冥想,心灵在琴声中得到净化和升华,与万物合和,进入“弦外之境”。由此可见古琴美学思想中所渗透的道家哲学。
嵇康《琴赋》把古琴推崇为最适宜君子修身养性的器物,说“众器之中,琴德最优”。确是如此。古琴之音,既淳和淡雅又清亮绵远,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温柔敦厚,雅正平和,无过亦无不及。弹奏之人在古朴低缓而又沉静旷远的琴声之中,由躁入静,进而物我两忘。古琴所追求的高雅淡泊境界,是操琴者平和闲适的内心与清静的外部环境合而为一之后“心物相合、心琴合一”的一种艺术境界,体现了古人修身悟道的德行。
中国古琴音乐是一门具有深厚历史文化内涵的艺术,它以独特的美学趣味,引人无限向往和追求。在人心易于浮躁的今时,亟需古琴这般恬淡平和的音乐,让人心得以安住沉静,回归内心本真的精神世界。
(摘编自魏育林《〈听琴经〉释义》)
材料二:
“琴者,禁也”,是儒家古琴美学的主流思想。
“琴者,心也”,是道家古琴文化的主要命题。
中国古琴艺术与其他艺术一样,由“器”逐步归结到“道”的文化路途上,堪为大道流行的最佳载体。“琴并不简单地是一门乐器而已,而是某种文化之‘道’的转换策略”。古琴出现功能上的历史位移。
《红楼梦》第八十六回“寄闲情淑女解琴书”中,黛玉道:“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黛玉这番话集中体现了古琴文化内涵之一的正统琴道——儒家的“乐教”思想,蕴涵了以乐成教的人文精神,以音乐的教化作用实现人生意义与人格完善的终极目标。
黛玉所称之古琴言“禁”,始自东汉桓谭的《新论·琴道》:“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后被《白虎通》加以发展、深化,演变为教化、修身和正心的传统琴道,且由于儒家在中国古琴文化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而成为古琴美学的主流思想之一。在古代,琴被称为“圣人”之作,“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强调古琴的礼乐思想和修身之用这些经世致用的功能成为儒家古琴美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特征。但如果格外注重音乐与其外部关系的研究,将之视为音乐的创作之本而忽视其艺术审美价值,就必然导致重德轻艺,就会使音乐异化,沦为实现功利目的的工具。汉代《白虎通》以后,琴人、琴论大多言琴必禁,且范围不断演变扩大。儒家“琴之言禁”的命题,正是以突出古琴的非艺术功能为目的,于音乐审美中划出诸多禁区,“禁”逐渐成为束缚古琴艺术发展的桎梏,并形成古琴美学中的非美倾向。古琴从战国时家喻户晓的民间乐器到明清时知音者稀的变化,“禁”在其中起到极大的消极作用。
《红楼梦》中黛玉谈琴除强调儒家“中和之道”、君子之质的人格完善,又深得其邃地描述了道家自然与人文交相辉映的人格修炼。“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的上头,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涯上”,“天地清和”、“风清月朗”,“心不外想,气血和平”,可谓“与神合灵,与道合妙”(八十六回),如《庄周梦蝶》,“与天地俱化,与太虚同体”。古人抚琴,追求的是“操高山流水之音于曲中,得松风夜月之趣于指下”,林木扶苏,清风入弦,“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嵇康《四言十八首赠史秀才入军》),从而产生心凝形释、包容天地、与万化冥合的心灵体验和空间感受。“琴者,心也”“独得其心而知其深也”“舒缓者音调自然疏缓,旷达者自然浩荡,雄迈者自然壮烈,沉郁者自然悲酸,古怪者自然奇绝”。清人徐上瀛在《溪山琴况》中诠释的琴乐演奏与审美物证中的二十四个命题——二十四况,即为儒道互补,兼容并蓄,承前代众琴家之长,共同化育为自成一家的“淡和”的精神气象。“发乎情,止乎礼”,入世与出世,道德风范与艺术品格,古琴为儒道两家“琴道”的二元弥合构筑起更为和谐的支点,完成了物质与精神、心理与生理、现象与本质、形式与内容的高度整合,以近于完美的“和谐”的存在,超越了一切时空和因果,走向艺术、人生的永恒与不朽。
(摘编自祁冰《古韵幽兰——古琴的文化内涵与<红楼梦>中黛玉琴心之探微》
材料三:
黛玉道:“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的上头,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涯上。再遇着那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和平,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所以古人说‘知音难遇’。若无知音,宁可独对着那清风明月,苍松怪石,野猿老鹤,抚弄一番,以寄兴趣,方为不负了这琴。还有一层,又要指法好,取音好。若必要抚琴,先须衣冠整齐,或鹤氅,或深衣,要如古人的像表,那才能称圣人之器,然后盥了手,焚上香,方才将身就在榻边,把琴放在案上,坐在第五徽的地方儿,对着自己的当心,两手方从容抬起,这才心身俱正。还要知道轻重疾徐,卷舒自若,体态尊重方好。”宝玉道:“我们学着顽,若这么讲究起来,那就难了。”
(节选自《红楼梦》第八十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