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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一

在谈论昌耀的诗歌之前,我翻阅了网页上可以查找到的关于昌耀先生的评论,有各大博士论文、昌耀先生的追捧者的文章等等,大多给他一个悲情诗人的称号。我觉得他们丝毫不懂昌耀先生。恰恰相反,他是一个那么热爱生命的人,不然面对父亲、母亲以及其他人的离世,要不然面对误读的诬陷,要不然面对两手空空无一物的家庭,以及家庭的烦恼、无回应的爱情,渴望生活而一再受挫的昌耀先生,早不知道要被杀死多少回,但他依然在不停向上。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他梵高式的磨难,也给了他流芳百世的桂冠,大诗人的荆冠。上天安排他来完成他应造就的诗歌使命。诗歌的句子不是与生俱来的,句子和词语,是依托在诗人敏感的情怀和敏锐的洞悉之中的。如果没有这些经历,在一次次打击中崛起,一次次忍受孤寂与他人的不解,那么谁能获得这些厚重的句子和词语呢?技法固然重要,但形式与内容是并重的,纵使有再高超的技巧,而内心是草包,也不过是炫技而已,那样的诗句,机器人就可以造就了,但那根本不是承载灵魂的艺术。

昌耀先生的诗,大多都是充满隐喻的,他吝啬词语,也吝啬着词语的修辞艺术,字里行间无不体现了他这样的想法。他大部分的诗也在修改后面世,诗的裁剪的程度是一个正常人都不舍得的,但他又坚持着自己的观点继续着。他的不分行的诗歌,其设想的走向又被如今大多被认为是“先锋”的诗人书写着。要读明白昌耀先生的诗,不能单从字面上去解读,更需要读上一读大西北的文化背景,中国1930年代以来的历史进程。昌耀先生不只是在写诗,他是在用生命记录着每一段经历。

(摘编自若小曼《浅谈诗人昌耀及其<斯人>》)

材料二

我们在读昌耀的诗集时,会发觉其选入的诗歌与网上的通行版本有些差异。

作为研究昌耀的专家,燎原当然更早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但当涉及到如何看待昌耀早期的诗作——亦即他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诗作时,我们可以通过相关资料发现,收入昌耀诗集中的很多早期诗作,都并非当年的原貌,而存在着1979年之后不同程度的改写。”

昌耀对其早期创作的“重写”,已构成一个不容忽视、需要我们认真对待的现象。很多人认为这种改写“带有根本性,涉及语言风格、修辞手段乃至价值观的调整”。在我看来,昌耀对于自己早期作品的否定和彻底改写,完全体现了他对诗歌标准新的认定,也体现了他重写自己一生的意志和决心。他要以他成熟期所确立的“尺度”来严格考量自己。不仅是重写旧作,他还要让那个一直带在他身上的年轻苦役犯重新出来说话,这就是诗集中那些落款为20世纪五六十年代,实则明显写于80年代、并且“属于80年代”的一些作品。如果说这是一个一生都在寻求“救赎”的诗人,那么重写旧作就是他自我救赎的一种方式。他要留下一个他自己可以接受、也可以面向未来的一生。纵然这给人们的研究带来了很大的难题,但这就是昌耀。他最终要奉献的,是一部他用全部生命铸就的“命运之书”,而非一部面目混乱、良莠不齐的全集或选集。

在中国当代诗歌史上,昌耀最重要和独特的,在我看来,是形成了一种卓越的和他的生命和美学追求相称的文体,这种孤绝超拔、沉雄遒劲、具有“新古典”性质和青铜般色调的文体,我们可以称之为“昌耀体”。正是这种“昌耀体”使他的诗歌成为一种强有力的语言存在。这种“昌耀体”当然不限于一般意义上的个人风格,而是和昌耀的精神人格、美学追求和创作实践(包括对早期的重写)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它不仅有着它独具的词汇学、修辞运作方式、意象系统,还有着它统摄性的精神风骨。更重要的,是有着足够的语言作品作为支撑。他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全部创作,把这一切提升到可以从多种角度进行探讨和研究的高度。

“昌耀体”的显著标志,正如人们看到的,首先来自昌耀高度自觉地与汉语言古典传统的接通,由此给我们的“新诗”带来了汉语本身的血质、底蕴、调性和文白之间的语言张力,带来了一个“文明之子”才具有的那种崇高感、历史感和文脉贯通之感,也形成了他那时而苍劲姿纵、时而雍容华贵、时而高峻幽秘的文体风格。诗论家胡亮也曾这样精彩地描述过他对昌耀的语言文体的印象:“他大量启用古字古词,粗粝,嶙峋,滞涩,狰狞,惊悚,硬语盘空,而又能透出个人的呼吸和血肉。如此讲究到极致,精雕细刻,穷物尽相,甚至连每个小局部都会有生动的乐感和画面感。”

(摘编自王家新《论昌耀诗歌的“重写”现象及“昌耀体”》)

材料三

在新诗如何用汉语发声的问题上,昌耀给我们作了示范。他不仅在语言上有滞涩的古语化倾向,汉语气质纯正,更主要的是,他凭一己之力,为汉语诗歌开辟了另一条路:用生命与脚下的土地建立起血脉联系。从土地的苦难生存直觉中滴出来的诗,必然是带着体温的诗,有生命痛感的诗,才能揭示自己和这片土地存在的真相。这样的诗,发出的必然是纯正汉语的声音。

昌耀固守青海高原,在生命与脚下土地之间建立的语法关系,打通了汉语诗歌本土性与现代性之间的任督二脉。广袤的青海高原,因为有了钉子一样的诗人昌耀,将生命和语言持续有力地注入,已经发生了神奇的变化,成为中国西部最有诗性意义的场域。

(摘编自谭克修《重建生命和土地之间的语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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