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建元三年,武帝微行,东游宜春。入山驰射,蹈禾稼稻粳之地。民皆号呼骂詈,猎者示以乘舆物,乃知武帝微行也。御史表以临县草田偿宜春之民,且另起上林苑,上大说称善。时朔在傍,进谏曰:“今上林虽小,臣尚以为大也。故务苑囿之大奢侈僭制不恤农时非所以强国富人也。”上乃拜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隆虑公主子昭平君醉杀内官,廷尉上请论。上徘徊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诬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朔前上寿曰:“陛下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天下幸甚!”上乃起,入省中,夕时召让朔,朔免冠顿首曰:“臣朔所以上寿者,明陛下正而不阿。”初,上尝问朔曰:“先生视朕何如主也?”朔对曰:“自唐虞之隆,臣伏观陛下功德,陈五帝之上。诚得天下贤士,譬若以周、邵为丞相,孔丘为御史大夫,太公为将军,管仲为冯翊。”上乃大笑。武帝既招英俊,陈其器能,用之如不及。时方外事胡越,内兴制度,国家多事,自公孙弘以下至司马迁,皆奉使方外,或为公卿,而朔常为郎之侍左右者,诙啁而已。久之,朔上书陈强国之计,欲求试用。其言诙谐,指意放荡,终不见用。有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当万乘之主,都卿相之位。今子修先王之术,悉力尽忠,以事圣帝,然官不过侍郎,其故何也?”朔喟然长息曰:“夫苏张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今则不然,圣帝流德,诸侯宾服,贤不肖何以异哉?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
(《汉书·东方朔传》,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