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在碗里的故乡
①母亲自从搬进城里与我们一起生活后,每次回故乡,总是会带回一些故乡的土特产,吃饭的时候,一端起碗,闻到母亲带回来的新鲜蔬菜香甜的味道,妻子和孩子都会高兴地说,是故乡的味道。一家人,就常常把故乡摔在碗里。
②母亲入城来跟我们一起生活,是因为原本离城很遥远的故乡村庄被征占拆迁了。但失地的乡亲们,长期难以适应,难以适从,每一个播种的节气来临,勤俭的乡亲们,还会按气在路边河畔,播种上几窝几簇辣椒茄子、葵花苞谷、芫荽香葱,播撒下一眼小白菜什么的。每一个节气来临,关节和骨头里,还会像惊鱼春风来临,庄稼发芽一样,嘎啸嘎哺作响。闲不住的乡亲们总想拿起镰刀,扛起锄头,下地播种,总想扛起犁耙下地耕耘。
③记得,以前老家的村子瓦房院落还没有拆除的时候,父母总要在山地里播种许多苞谷,栽种许多红薯,每年养几头土猪。等到红薯藤蔓长长、爬满一垄垄的时候,每天傍晚他们就会背着大花篮,拿上一把镰刀,到山地里去割一大花篮红薯藤背回来,第二天一早砍细了煮一大锅,分早晚两顿喂那些土猪。到了腊月,杀年猪,腌腊肉,好不热闹,等到腌刺的腊肉晾晒干后,父母就会陆陆续续背进城里来给我。吃着红薯藤、南瓜叶、苞谷面喂大的土猪腌制的腊肉,家里就溢满了故乡的味道,一家人,就这样常常把故乡摔在碗里。
④离开故乡,进城工作以来,二十多年了,老家每有收获,每有新鲜吃食,母亲总不忘给我送些来,母亲一生勤价惯了,舍不得花钱坐班车。坐一次车,上吐下泻,晕得就像大病一场,几天都难以恢复。秋天收获,每一次给我送大米来,母亲都是趁天晴,一路坑坑凹凹、艰难顺簸、烘烤辣日、汗流浃背而来。每一次独自给我送红薯苞谷、南瓜洋瓜、辣椒茄子、青菜白菜来,母亲都是用竹篾背箩或者花篮背,沉重而来,蹒跚而回。让她坐公交车到城郊,她往往舍不得花那五角钱或者一元钱,再说,母亲严重晕车,也不愿遭那个罪。
⑤搬进城里来与我们一起生活以后,母亲又开始经营起菜地,在我们家阳台里、楼下的花圃里播种各种蔬菜,从老家找来茄子秧、辣子秧,栽在阳台里。装水果的泡沫箱,母亲把它们直接变废为宝,盛装上泥土,放进阳台:装香油的塑料瓶、塑料桶,母亲把它们划掉上半截,盛装上泥土,放在阳台,它们马上都变成了阳台上的微型菜地,栽种一两棵茄子、番茄,或者栽种上一丛辣椒、香葱、芫荽。楼下的花圃,废弃多年了,无人管理,母亲翻挖出来一灌,晾晒几天,捡拾干净杂草,就开始播种小白菜,并像在老家故乡一样在菜地边栽种上一簇簇茄子、辣椒、青葱。
⑥狭窄拥挤的小屋,就又溢满了故乡的味道,一回到家,就看见阳台上摇曳着的辣椒茄子、芫荽小葱,就闻到了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微型菜园,总让我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故乡老家,晚上睡觉,也好像还睡在故乡村子里、庄稼地、菜地边,一身的疲惫、满心的烦恼沮丧,马上能够洗掉,云开雾散。
⑦儿子上初三时,我们三口搬离了嘈杂拥挤的教育小区,母亲仍然住在教育小区的老房子。她还是像我以前回到故乡老家一样,总是不忘在我离开时候,顺手察给我从花圃菜地里采摘的一把绿油油的小葱,一抱水灵灵的小白菜,几枚嫩生生的青椒。吃着这些鲜美的蔬菜,就如同把故乡捧在碗里,满碗都是新鲜香甜,满碗都是恩情和感动。
⑧如今,一端起,就如同把故乡捧在碗里。那种亲切,几乎让我流泪。有时甚至不舍得吃,不舍得咀嚼下咽,怕故乡没了,怕把故乡嚼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