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棵小草

ㅤㅤ①三月初，在阳台鹅黄色的阳光里，我在其中一个旧花盆中，猝然发现了一点绿。

ㅤㅤ②我瞪大眼睛看它，一日看三回。我看到一点绿变成一株绿了。

ㅤㅤ③之后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趿（tā）着拖鞋去给它浇水。出差时顾不上它，等回来后一杯水浇下土，竟有“滋滋”的声音。它喝得很使劲儿啊！

ㅤㅤ④未及夏天的烈日走入三伏，它已经枝繁叶茂了。丰厚饱满的叶片，四平八稳地朝四面八方展开。一层、两层……叶片层层叠叠地往上垒。粗壮多汁的茎舒展地向外向上扩散，淡绿色的纹路带有血管般的透明感。而叶片上横斜向外的墨绿色纹络，像是给它穿上一身虎皮。

ㅤㅤ⑤更让我惊奇的是它每片叶片的边缘，都又生出一朵朵排布密集而均匀的小“花”。说是花吧，没有花蕊，且和叶片一个颜色一种质地；说不是花吧，形状却像一朵三瓣花，和叶片相连处还有形似花萼的部分。茎生枝，枝生叶，叶上有乾坤，蓬勃得很。

ㅤㅤ⑥看来它活着，决心要过把瘾。

ㅤㅤ⑦叶片边缘的那种小“花”，大概是成熟了便会脱落。去阳台浇水时，擦桌子时，晾衣服时，我看到脱落的小“花”，都随手丢进另外两个旧花盆里。

ㅤㅤ⑧可秋天还没到，旧花盆集体迎来了“又一春”：那些我平日里随意丢下的小“花”，像种子一样，在旧花盆的老土里长出了根、发出了芽。它们长得很茂密，却似乎并不感到拥挤，在小小的旧花盆里携手并肩向外长。

ㅤㅤ⑨入冬后的一天，最高大的那棵草在我转身时，被我笨重的羽绒服带倒，连同旧花盆，一起打翻在地。着地那侧的枝芽尽折，旧花盆也裂成了几瓣。我把旧花盆粗糙地拼合粘好，扶正了那棵草，然后关上门去上班。

ㅤㅤ⑩惊人的变化就此发生。它开始径直向上生长，原来的四平八稳变成了一飞冲天。折枝处不再发芽，它也不在意，甚至干脆放弃了横向发芽，折断的和未折断的叶片都逐渐脱落，它只一门心思地向上长。

ㅤㅤ⑪仅剩的几个枝芽上，叶片逐渐萎缩，却置换出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这回它是真的开花了。花瓣很薄，如同蒜皮，在朝阳下、晚霞里，镀上一层浓郁的金边。

ㅤㅤ⑫它那扶摇而上的姿态，仿佛不只要看看太阳，还要摸摸太阳。

ㅤㅤ⑬有此志者，不以山海为远。我敬这棵扶摇而上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