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节选

厨房里面非常昏暗，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安静。我心里闪过一阵不祥之兆。我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情形，过道和房门一反常态关得紧紧的。这是一个秋季的夜晚，屋子外面雨声淅沥，烟雾蒙蒙。小茨冈坐在炉口前面脏兮兮的长凳上，脸拉得老长，与平时的神态判若两人。 ㅤㅤ

外祖父站在烟囱那边的角落里，不声不响地从脏兮兮的水桶里捞出几根枝条，用手量量它们的长度，在空中用力挥舞几下。又把枝条一根一根地在桌子上摆好。 ㅤㅤ

外祖母坐在半明半暗的角落里，响亮地闻着鼻烟，恨恨地说道：“嗯？现在你开心了吧，害人的坏东西？” ㅤㅤ

雅科夫舅舅家的萨沙坐在厨房正中间的椅子上，吓得腔调都变了，哆嗦着：“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ㅤㅤ

米哈伊尔舅舅家我的表哥表姐并肩站在椅子后面，宛如两尊雕泥塑。 ㅤㅤ

…… ㅤㅤ

“萨沙，”外祖父喊着，“这没有多疼，就是让你长点记性！”他说着，枝条更高地扬起，更重地落下去。萨沙的屁股上立即出现一道红印子，我的这位可怜的表哥长时间凄厉地号叫着。“难受了吧，嗯？”外祖父边打边问，他的手扬起落下，落下扬起，“你总算知道厉害了吧……这是那顶针的教训！”外祖父的手扬，我的心就跟着悬起来。 ㅤㅤ

…… ㅤㅤ

外祖母听到了这句话，飞快地冲过来，紧紧抱住我，对着外祖父连声喊道：“你不能碰阿列克谢，我不让你这样，你这个魔鬼，暴君！”说着，她跑过去踢着门，喊着我母亲，“瓦里娅！瓦尔瓦拉！” ㅤㅤ

外祖父冲过去推倒了她，顺手把我抢过去，紧抓住朝长凳走过去。我拼命扭动挣扎，捶他的脸，揪他的红胡子，咬他的手指。他急躁起来，紧紧夹住我，走过去把我往长凳上一扔。我感觉到自己的脸摔破了，火辣辣地疼。 ㅤㅤ

外祖父愤怒而粗暴地大喊着：“给我把他捆起来！我要打死他！”母亲脸色苍白，大睁着双眼，无助地在凳子旁边跑来跑去，徒劳地尖叫着：“爸爸，不要打他，把他交给我吧！” ㅤㅤ

外祖母和母亲的努力最终都付诸东流。我依然没有逃过这一劫。外祖父打到我失去了知觉，才在众人的劝说下罢手。我为此生了几天的病，从头至尾在一个只有一扇窗、一盏灯的大床上趴着。 ㅤㅤ

生病的那几天是极为重大的日子，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以不安的心理观察周围的人，失去了原有的安全感，好像我的心撕开了，对自己或是他人的痛苦都变得敏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