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①小区新搬来一对夫妇，他们有个儿子，小男孩眼睛大大的。
②一来二去，我和他们熟络起来，才知道小男孩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他的大多数时间是坐在窗户前面，眺望远方。连父母跟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有时候站起来，把半个身子探出去，父母吓坏了，在窗户外面又加了一层护栏。
③“找心理医生看过吗？”我问。“看过了，但是一直不见好，最近他一直这样，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男孩的母亲这么跟我说。男孩的父亲说：“如果能治好孩子的病，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但是现在钱花下去，孩子的病不见好，我们看着难受啊。”
④“他最喜欢玩什么？”我问。“玩什么？”孩子的母亲看着她丈夫，她丈夫回头看了一眼孩子，说，“他好像什么也不喜欢，我们给他买了很多玩具，但是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⑤“再想想，有没有他特别在意的？”我继续问。“风筝算吗？”孩子的母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又看了一眼丈夫。“哦，是我买的风筝。”孩子的父亲说。“孩子喜欢风筝吗？”我问。
⑥两夫妻没有说话，是啊，如果孩子喜欢风筝，那么为什么得到了还是不开心呢？“你们有陪着孩子放过风筝吗？”我看着他们，透过他们，我看见那个孩子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但又很快地把头转了过去。“我们都很忙，没时间啊，平时让他在家里玩。”孩子的父亲说。
⑦“家里怎么玩风筝？”我惊讶不已，继续说，“家里还有风筝吗？”“有的，有的。”孩子的母亲立刻跑进孩子房间，很快拿出来一只燕子风筝。这种风筝市面上很常见，那是一只圆头长脖子的小燕子。我拿起它，把它举高，试探性地朝男孩那里扬了扬。男孩回头看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像是看着某个奇怪的东西。
⑧“我们放风筝去，现在就去。”我眼盯着那男孩说。男孩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看向他的母亲，又看看他的父亲，他的嘴唇动了一下， 然后又再次看向窗外。
⑨“可是……医生说，别让他乱跑，要按时吃药。”孩子的母亲走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没事的，让我试试，他会好起来的。”我向孩子的父亲投去一个眼神，他很快会意，伸起一个大拇指。“那你跟着叔叔去玩吧。”孩子的父亲说。
⑩“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也一起去。”我微笑着说。“可是，我今天还有……”孩子的父亲还想说什么。孩子的母亲拧了他一下，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陪陪孩子，天大的事有孩子的事大吗？”
⑪孩子的父亲拿出了手机，很快就听到他说：“小刘，今天家里有点急事，帮我跟张总说一声，他知道我儿子的事。”孩子的母亲看着他，我也看着他。男孩一动不动，好像他动一下，父亲就会改变主意似的。“怎么了，都看我干嘛。今天就陪儿子去放风筝，老爸还要给儿子举高高呢。”男孩站起来，我看见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过来，拿走我手里的风筝，风筝在他手里显得很大。
⑫“我去开车。”孩子的父亲手里提着一串钥匙打开门，走了出去。男孩紧跟着就离开了家，母亲想立刻跟上，我伸手拦住她，轻声说：“为了孩子好，保持距离。”来到楼下，拿着他的燕子风筝，时不时朝天空挥一挥，但是他依然不曾说一句话，直到孩子的父亲，把我们带到一个广场。
⑬孩子下了车，忽然开始跑起来。孩子的母亲吓得不轻，她顾不得形象，边喊边追。孩子像是听见了母亲的声音，立刻粘在了地上。“你别跑啊。”母亲追上他，气喘吁吁地说。男孩偏着头看着一只老鹰风筝，他的眼睛朝着天，口气坚定地说：“妈妈，我在追风筝。”
⑭孩子的母亲一下子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小……小心点。”孩子的父亲跟在我的后面，走了过来，我拉着线把男孩的燕子风筝放上了天。：
⑮男孩终于笑了， 他跑起来。我分明看见一个小小的灵魂正在突破层层枷锁，自由的，快乐的，追赶着他的未来。孩子的父亲和母亲都跑起来，他们不再追赶着孩子，而是跟着孩子一起去追赶风筝了。
（作者，檀文炼冰，选自《江山文学》网，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