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第六事务所

【日】宫泽贤治

车站附近有一家猫的第六事务所。书记官们皆身穿黑绸短衣，备受尊敬，所以一旦有书记官离职，年轻的猫们没有一个不争着想继任的。然而这家事务所的书记官仅有四个名额，所以只能从众多候选者中选出一只最擅长写字吟诗的猫。

事务长是一只大黑猫，虽年老昏聩，却颇具威严。

它的下属有四位：第一书记官白猫，第二书记官虎猫，第三书记官花猫，第四书记官灶猫。

灶猫并非天生就叫灶猫，只因有夜间爬进灶里睡觉的怪癖，身上总是沾满煤灰，脏兮兮的，才有了这个名字。

就因这点，灶猫一直被其他猫嫌弃，好在这儿的事务长就是只黑猫，所以本来再怎么努力也当不上书记官的灶猫，还是从四十只猫中脱颖而出。

有一天，坐在灶猫旁边的虎猫在吃午饭时打了一个大哈欠，蹬出去的腿把桌子踹得一歪，饭盒从倾斜的桌面上滑下，掉在事务长桌前的地板上。虎猫连忙尽力伸长胳膊去抓饭盒。好不容易摸到了，却把饭盒碰得左动一下右滑一下，就是抓不住。

“你呀，那样没用，够不到的。”黑猫事务长大口嚼着面包笑道。

灶猫见状立刻起身，捡起地上的饭盒递给虎猫。不料虎猫却勃然大怒，不去接灶猫好意递过来的饭盒，而是把手背在身后，赌气般地抖擞着身子，大吼：“干什么？！你想叫我吃从桌上掉到地上的盒饭吗？！”

“不是，我只是看你想去捡，就帮你捡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想去捡了？！哼，我只是觉得饭盒掉在事务长面前太不礼貌，想把它推到我桌下去。”

我见饭盒动来动去的，就．．．．．．．”

“实在太无礼了！”

“行了行了！”事务长怒喝，“灶猫也不是为了叫你吃掉在地上的盒饭而去捡的。还有，我今早忘了说，你的月薪涨了十文。”

虎猫躬身听主任训话，起初还是横眉怒目的，听到最后立马喜笑颜开了。

类似的事情屡屡发生。

灶猫也曾仿效其他猫尝试在窗外睡觉，可每到半夜就被冻得直打喷嚏，迫不得已只好钻回灶坑。谁让灶猫皮毛生得如此薄呢。想到这，灶猫的眼睛里噙满泪水，可转念又想，事务长对我那么好，其他灶猫也以我能在事务所工作为荣，就算再怎么辛苦，我也决不放弃。

有一次，灶猫不幸受了风寒，腿肿得有碗口粗，只好在家休息了一天。

此时，事务所里却是这样一番场景——

“咦？今天灶猫怎么还没来？”事务长问道。

“大概是去海边玩儿了吧。”白猫说。

“不对，肯定是去哪儿赴宴了。”虎猫说。

“这家伙最近到处应酬，听说它还声称‘这回该我当事务长了’”花猫说。

“这是真的？！”黑猫问。

“当然是真的，您可以去调查。”花猫噘着嘴说。

“岂有此理！我对那家伙够照顾的了。”

一时间，事务所里鸦雀无声。

次日。

灶猫的腿总算消了肿，它一大早顶着呼啸的大风，高高兴兴地来事务所上班了。可它一进屋就发现，自己平日珍重的文件簿，并不在自己桌上，而是分放在旁边的三张桌上。

“啊，昨天大家一定很忙。”灶猫声音沙哑地自言自语道。

咣当！房门打开，花猫走了进来。

“早上好！”灶猫起身打招呼，花猫却一言不发地坐下。

咣当！砰！虎猫走了进来。

“早上好！”灶猫起身打招呼，虎猫却看也不看它一眼。

咣当！砰！白猫走了进来。

“早上好！”虎猫和花猫一起打了声招呼。

“早！好大的风啊！”白猫说道。这时，灶猫有气无力地站起身，默默鞠了一躬，白猫却完全视若不见。

咣当！砰！黑猫事务长走了进来。

“早上好！”三个书记官迅速起立。灶猫仍垂头站在原地，茫然地施了一礼。

……

（本文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