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
证券经纪人哈维的机要秘书皮彻,上午九时,看到他的老板和年轻的女速记员莱斯利小姐一起匆匆进来,他那往常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哈维飞快地朝办公桌冲去,埋头在一大堆等着他处理的信件里。
莱斯利小姐替哈维当了一年速记员。她的美丽是一般速记员所没有的。她的灰色衣服虽然很朴素,穿在她身上却合适而文雅。今天上午,她身上有一种温柔而羞怯的光辉,眼睛梦一般晶莹,脸颊桃花般娇艳,带着幸福的神色和追怀的情调。
皮彻好奇地注意到她今天的举止有些异样。她不像往常那样,径直走进她办公桌所在的套间里,而是有点踌躇地逗留在外面的办公室。有一次,她挨近哈维的办公桌,近得仿佛要让他知道自己在场。
坐在办公桌前的纽约市的经纪人简直成了一部机器,由那些营营作响的齿轮和正在展开的发条忙碌地推动着。
“哦——怎么?有事吗?”哈维粗声粗气地问道。他那些拆开了的信件堆在那张杂乱的办公桌上,好像舞台上的假雪。他那锐利的灰色眼睛唐突而不近人情,有点不耐烦地扫了她一下。
“没事。”莱斯利小姐回答道,微笑着走开了。
“皮彻先生,”她对皮彻说,“哈维先生昨天有没有对你说另聘一位速记员?”
“说过,”皮彻回道,“他吩咐我另聘一位。昨天下午我就通知了介绍所,让他们今早送几个人过来。”
“那么,在有人顶替之前,我照常工作好啦。”她说罢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经纪人分分秒秒都忙碌不堪。股票行情自动收录器开始痉挛地吐出一卷卷纸条,电话机犯了不断营营发响的毛病。人们开始涌进交易所,在栏杆外探进身来向他打呼唤,有的高兴,有的慌张,有的疾言厉色,有的刻薄狠毒。送信的小厮捧着信件和电报奔进奔出,办事员跳来跳去,活像风暴发作时船上的水手,连皮彻那不露声色的脸上也泛起了有生气的神态。交易所里的景象变幻莫测,不时有飓风、山崩、暴风雪、冰川移动和火山爆发发生。哈维忙得仿佛在跳脚尖舞。他从股票行情自动收录器跳到电话机旁,从办公桌边跳到门口,灵活得像个训练有素的小丑。
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的当口,皮彻领着一个年轻姑娘,给经纪人介绍:“速记员介绍所派来的小姐,来应聘的。”
哈维打了半个转身,皱皱眉头说:“应聘什么?”
“速记员。”皮彻说,“昨天您吩咐我打电话,叫他们今早派一个过来。”
“你糊涂了,皮彻,”哈维说,“我干吗要这样吩咐你?莱斯利小姐的工作令人十分满意。只要她愿意干下去,这个职位永远是她的。”
那姑娘愤愤离去。
业务越来越忙,节奏越来越快。哈维像一部高速运转、精巧坚固的机器——高度紧张,全速运行,正确精密,毫不犹豫,言语、动作和决断都恰当而迅速。股票和债券,借款和抵押,保证金和担保品……这是一个金融的世界,其中没有容纳人类世界或是自然界的丝毫空隙。
将近午餐时间,喧嚣暂时平静下来。哈维站在办公桌边,手里满是电报和备忘便条,右耳上夹着一支自来水笔,一绺绺头发凌乱地垂在前额上。办公室的窗子是打开的,春天在大地的暖气管里添了一些热气。窗口飘进一股微妙的气息,一股紫丁香优雅的甜香,刹那间使经纪人动弹不得。因为这种气息是属于莱斯利小姐的,是她的,只是她一个人的。那股气息使她美丽的容貌几乎是触摸得到地显现在他眼前。金融的世界突然缩成一个遥远的小黑点。
“天哪,我现在就去求她。”哈维脱口而出,“我为什么早不去做?”
他冲进里面的办公室,向速记员的办公桌冲过去。
“莱斯利小姐,”他匆忙地说,“我只有一点空闲,我利用它来说几句话。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我实在没有时间像常人那样用普通的方式跟你谈情说爱,但是我确实爱你。请你快回答吧,那帮人正在抢购太平洋铁路的股票呢。”
“喔,你说什么?”莱斯利小姐嚷道,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他。
“你不明白吗?”哈维急切地说,“我要求跟你结婚。我爱你,莱斯利小姐。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所以事情稍微少一点就抽空跑来。你肯不肯,莱斯利小姐?”
莱斯利小姐起先似乎愣住了,接着泪水从她惊讶的眼睛里流下来,之后她愉快地笑了,一只胳膊温柔地勾住经纪人的脖子。“我现在懂得啦,”她柔声说,“这些生意使你把什么都忘了,吓了我一跳。难道你不记得了吗,哈维?昨晚八点,我们已经在街角的小教堂里举行过婚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