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岩(节选)

①城门口仍然挤着很多人。雨雾蒙蒙的城楼上挂着几个木笼子。啊，这不是悬首示众吗？江姐一惊，紧走了几步，仔细一看，木笼子里果然盛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又是一批革命者，为党、为人民奉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虽然还不太了解情况，但是凭着经验，她知道牺牲的定是自己的同志。她的目光搜寻着，忽然看见城墙上张贴着一张巨幅布告。布告被雨水淋透了，字迹有些模糊，几行姓名，一 一被红笔粗暴地勾画过，经过雨水浸渍，仿佛变成朵朵殷红的血花……

②江姐挤过了几个人，靠近布告，她的目光，突然被第一行的姓名吸引住，她一动不动地死盯在名字上。是眼神晕眩？还是自己过于激动？布告上怎么会出现他的名字？她觉得眼前金星飞溅，布告也在浮动。江姐再仔细看，映进眼帘的，仍然是那行使她周身冰冷的字迹：华蓥山纵队政委彭松涛。

③老彭？他不就是我多少年来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战友、同志、丈夫吗！不会是他，他怎能在这种时刻牺牲？一定是敌人的欺骗！可是，这里挂的，又是谁的头呢？江姐艰难地、急切地向前移动，抬起头，仰望着城楼。目光穿过雨雾，到底看清楚了那张熟悉的脸。啊，真的是他！他大睁着一双渴望胜利的眼睛，直视着苦难中的人民！老彭，老彭！你不是率领着队伍，日夜在打击匪军吗？你不是和我相约，共同战斗到天明？江姐热泪盈眶，胸口梗塞，禁不住要恸哭出声。一阵又一阵头昏目眩，使她无力站稳脚跟……

④“姐姐！”江姐一惊，定定神，慢慢回过头，她看见了华为关切的目光。“姐姐，我到处找你！”江姐茫然的视线，骤然碰到华为手里的箱子……

⑤我在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候？自已肩负着党委托的任务！我没有权利在这里流露内心的痛苦，更没有权利逗留。江姐咬紧嘴唇，向旁边流动的人群扫了一眼，低声地，但却非常有力地对华为说：“走吧，不进城了。”江姐接过行李，挥了挥手，叫华为快走，可是她自己却站着不动，她再一次抬起头来，凝望着雨雾蒙蒙的城楼……

⑥江姐终于离开了人群。她的脚步，不断踏进泥泞，一路上激起的水花、泥浆，溅满了鞋袜。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时，她正全力控制着满怀的感情，她要把永世难忘的痛苦，深深地埋进心底。渐渐地，她向前凝视的目光，终于代替了未曾涌流的泪水……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