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对文化传统继承最多,对政治现实关怀最切
夏商周三代,学在官府,那个时期文化知识的主体是由王室貴族垄断的王官之秋战国时期,文化下移,产生了脱离王室貴族垄断的诸子百家之学,自汉代以来,有一个影响很大的学术观点:诸子百家之学出于西周王官之学,班固《汉书·艺文志》转引刘歆《七略》提出了诸子百家可能是来源于周朝官守的学问,各学派均与西周王官之学有知识学问上的渊源关系。但是,近代以来,这一观点受到了挑战,特别是胡适针锋相对地提出“诸子不出于王官”的论点,以胡适为代表的学者认为诸子之学的产生是由于春秋战国时代出现的政治和社会问题,已经脱离貴族统治集团的天下之治的轨道,而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士人提出了不同的解决方案,进而就形成了不同学派。
当我们考察诸子起源问题时,会发现近代以来学界将诸子起源简单归结为“诸子出于王官之学”和“诸子不出于王官”这两种对立的观点,其实是并不合适的,从学术资源文化背景来考察诸子之学,应该说诸子之学确实是源于西周的王官之学。诸子百家不同学派的知识基础和文化渊源,离不开王官之学的学术文化母体,从这个意义上说,“诸子之学出于王官”的说法是有一些依据的,但另一方面,从诸子之学所欲解决的问题意识、建立理论体系的思想焦点来考察诸子之学,可以发现他们提出的问题和解决的方案,均是与春秋战国时代的政治动荡、社会失范、诸侯争霸的现实关怀有关,诸子之学提出的思想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从这个意义上,亦可以说“诸子之学不出于王官”。
这一个视角特别能够说明儒家的起源。强调“诸子出于王官之学”,是肯定儒家有深厚的历史文化、思想学术的渊源;强调“诸子之学不出于王官”,是肯定儒家有非常强烈的社会忧志意识和政治功利追求。儒学的形成离不开对这两个方面的考察和探寻。在先秦诸子中,真正能够将西周时期的王官之学与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之学结合得最好的正是儒学,儒学推崇的“六艺之学”,就是源于三代时期的王官之学;儒家本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家,儒家那些最为杰出代表人物的代表著作,其实就是儒家子学,将儒家的六艺之学与诸子之学结合起来,才构成完整的儒学,儒学之所以能够在诸子百家中取得最大的成功,一方面是因为儒家学派是最为重视对夏商周的文明体系继承的学派,他们自称“述而不作”,通过“六艺之学”的整理、传播,继承了三代时期的优秀华夏文化传统。另一方面,儒学又最乖望通过切近的血缘观念、家族伦理来建立维护社会关系、国家秩序、天下安泰的价值体系、文化理想,可以说,儒家学派是对文化传统继承最多、对政治现实关怀最切的学派。
因此可见,儒家的“经”与“子”各有自己的思想特点和文化功能。从文化的渊源与地位来说,“经”是文化极本,“子”不过是文化枝叶;从思想创新与建构来说,“子”是思想主体,而“经”则不过是思想资源。和其他诸子学派比较而言,儒家很好地解决了文化传承和思想创新的结合,以这个观点来考察儒学,可以找到儒学能够在中华文明体系中居于核心地位的重要原因。
(改编自朱汉民《儒学的六经、诸子与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