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中国从隋唐起就盛行科举制,谁科举成绩好,谁就可以当官。对这个制度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但实际上,科举制是相当奇怪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有点“特殊”,在世界上别的国家,极少见到这样选拔官员的。
即便在中国,在科举制产生之前也有一条非常漫长的道路。从最早的贵族、门客,到军功、推荐(察举、征辟、孝廉),最后是九品中正制,隋唐起,开启了科举制度。科举的出现,可以被视为国家治理复杂化与国家规模的超大化对现实政治的倒逼。
如果我们把历史追溯到周朝,就会发现那个时候的社会和后来的宋元明清完全不同,在制度层面上,反倒更像《冰与火之歌》里的七大王国。和七大王国一样,西周也是一个封建制的贵族国家。这里所说的“封建制”指的是其本义,就是“封国土、建诸侯”的制度。它是一个金字塔式的等级社会,而不是后来君权至上的扁平化社会。孟子对这个社会有过一个理想化的描述,“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从这段话里我们可以看出来,天子也好,诸侯也好,虽然是君主,但他们和卿、大夫相去并不远,只是在等级树上高了一点点而已。
在这样的社会里,选拔官员自然倾向于世袭制。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逻辑推理。世袭是人类的一种本能。人们得到一些好处后,会很自然地倾向于把这些好处传给后代。既然大家地位并没有本质区别,天子能世袭,诸侯能世袭,我们卿为什么就不能世袭?大夫为什么就不能世袭呢?
因此,在西周主要采取世官制,这个制度到了春秋时期虽然开始有所松动,但依旧占据主流位置。我们翻翻《左传》就会发现,许多家族都是世世代代为卿,比如鲁国的三桓,郑国的七穆,齐国的高国,都是如此。这个时候也不太需要经常从外界选拔官员,让官员生官员就行了。
世官制其实是个蛮稳定的制度,它具有可预测性,减少了贵族内部的摩擦,很适合一个静态的社会。但是它没有能够永久持续下去。在春秋中后期,它就出现了崩塌的征兆。问题出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周王朝不再能维持大一统局面,各个诸侯国各自为政,静态社会变成动态社会,所有的政治实体都面临巨大压力。诸侯国必须追求军事和行政效率,内部也必须重新切割权力格局。最终的结果是权力越来越集中。而权力越集中,官职也就越不像贵族的固有权利,而越像是国君的额外赏赐。
第二个变动来自民间。在西周的时候,只有官学而没有私学,民间完全处于无知无识的状态,国君即使想从民间选拔官员也无从选起。但是到了春秋时期,知识开始普及,知识分子呈现爆炸式增长。一下子,官员潜在储备极大丰富。而且这些知识分子本身也渴望做官,学了一肚子当君子的学问,怎肯老实待在家里浇粪种地?孔子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学而优则仕”的理论,给不甘心在家种地的知识分子提供了一条现实出路。而这种来自民间的求职压力也推动了选官制度的变化。
到了战国时期,世官制度就整体性地崩溃了。
(节选自《科举之前的选官史》,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