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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读
长白山
一座大山下,有三间茅草房。
东屋住着明子爷爷,西屋住着明子爷爷的两个孙子:成龙、成虎。
结束了一个美梦,明子爷爷醒了。
明子爷爷知道,已经是早晨4点。这不是钟表告诉明子爷爷的,而是明子爷爷的生物钟发挥了作用。
明子爷爷梦见成龙在黑板上写着什么,孩子们都在认真看;梦见成虎戴着眼镜在纸上画着什么,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在旁边笑。
明子爷爷在梦里说,俩孙子都出息了。
明子爷爷勇敢地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一股寒气像鬼一样拍打着明子爷爷的额头、脸和没有几根毛发的头皮,甚至花白的胡子上还结了冰碴儿。
明子爷爷虽然老胳膊老腿了,但还是挺麻利地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棉裤。下了炕,明子爷爷就顺顺当当径直去了西屋。
明子爷爷对自己的房子太熟悉了,哪里是房门,哪里是锅台,哪里是炉子,他都了如指掌,摸黑都能准确找到,不差分毫,仿佛是白天一样。
其实,对于明子爷爷而言,白天和黑天没有什么两样,因为他双眼失明。
这是小鬼子报复的结果。
那年,他两个点射,就让两个小鬼子报废了。然后,一枚炮弹落到他跟前,他就昏过去了,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于是,漆黑就成了他的常态。
明子爷爷摸进了西屋,他先是把炉灰从炉子里取出来,然后,又在炉子里铺上豆秸,再在豆秸上铺土木袢子。当他摸木袢子时,心抖了一下,想,袢子不多了,得让队长帮助弄些木头来了。
明子爷爷小心地将豆秸点燃,炉子里的火被屋外的狂风吸得呼呼地响,顿时,屋子里就有了热意。
明子爷爷乐了,是乐在心里。
他想,再等会儿,屋子热了,就叫成龙、成虎起来读书。
昨天,俩孙子读的《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明子爷爷在心里又温习了一遍,自己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只会开枪打鬼子的武人,而是一个腹有诗书的文化人了。
想到这儿,明子爷爷心里美美的。有孙子真好啊。
成龙、成虎并不是明子爷爷的亲孙子,而是他抱养的弃儿。
八年前,明子爷爷上山去砍柴,听到婴儿的哭声。循着声音走过去,他摸到了成龙,那时,成龙还不叫成龙,是因为成龙的身边卧着一条小蛇,于是,就叫成龙了。
七年前,他又捡回了小虎,因为一将小虎抱回屋,明子爷爷家的猫就舔他的脸,于是,明子爷爷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刚抱来成龙那会儿,有人就嘲笑他:把自己养活好得了,还养什么弃儿。
明子爷爷大怒,少放屁!
屋子里已是热浪滚滚,明子爷爷想,该让孙子起来了。
于是,他喊,成龙、成虎起来念书!
他想,两个孙子一定会像往天那样说,好!爷爷!
但现实却与他的想象完全相反。
明子爷爷想,这个岁数正是贪睡的年龄!但转念想,不对,每天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成龙、成虎起来!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明子爷爷赶紧走到炕边,伸手一摸,被子紧紧贴着炕席:俩孙子干吗去了呢?
“咕咚”“咕咚”,是木头撞击僵硬大地的声音。
紧接着,门“吱嘎”开了,一股冷风随之进了屋子。然后,就是稚嫩的声音:爷爷,我们该背诗了!
成龙、成虎,你们去弄烧柴了吗?
爷爷,今天,我们背骆宾王的《咏鹅》。来,我念一句,您跟着念一句:
“鹅,鹅,鹅”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曲项向天歌!”
沧桑和稚嫩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从茅草屋中传出,温暖着屋外寒冷的空气。
(选自《小说林》,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