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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认
[墨西哥]何塞·雷布埃尔塔斯
我敢说,她不是疯子,尽管她的表情有些失常,尽管她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大声的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和凌乱不堪的穿戴容易使人相信她是个疯子。
如果说佩特拉全身表现出一副疯子的外表的话,这首先是由于她的丑陋——它是残酷无情的。因为面孔是特别引人注目的,美与丑全由此而来。有的面孔是值得信赖的,和蔼可亲的,这可能是因为某些美丽的轮廓,某些可爱的线条,或者归根结底是因为那是上流社会的贵族们的面孔。相反的,有另外一种面孔——佩特拉的面孔,首先属于这一类-它简直丑极了,我的天!这不是唯一的丑处,还有某种令人烦恼的脾气同它连接在一起,于是这就好像树立了一个既卑贱又悲苦的榜样。
这个女人从哪儿来到这个镇上的呢?谁把她带来的呢?是大风吗?有一次她忽然出现了,仿佛从沙土里冒出来的,从石头缝和泥土里钻出来的,带着一张火山岩般的宽阔面孔和一双对尘土和失眠麻木不觉的眼皮。
她的出现在居民们中间引起了一种自发的愤怒情绪。哼!这个令人作呕的丑女人为什么到这儿来?她为什么闯到这儿来呼吸我们的空气?
当她走到广场坐下休息的时候,人们像观看一只稀奇的动物似的,把她围了起来。大家都想用脚碰碰她,仿佛碰一个没有生气的躯体,看看它是在睡觉还是死了。
“丑女人!”
“疯子!”
这样的话很快传到了四面八方。“疯子”,是的,她只可能是个疯子。因为大家这样叫她的时候,她冲着大家微笑;大家对着她的面孔叫喊“滚开”的时候她又微微一笑,同时用十分顺从的眼光望着。有人踢她的时候,她不能够哭,不能,她的眼睛流露出一种悲哀的好像是感激的目光。
“她是个丧门神!”
“应该把她赶走。”
但是,埃杜维希斯老太太突然出现在这群人中间。她的到来一点也不奇怪(埃杜维希斯哪儿都去),但是她的作为——她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好像这是一件古老的事情,理应这样做——却能够使她们住口,使她们目瞪口呆,使她们的心里充满不愉快的感情:痛苦、愤怒、怀疑和内疚。埃杜维希斯已经年迈,宛如露出地面的颤抖的老树根。她脸上的老皮仿佛布满一层被岁月积聚起来的尘土,整个面孔正在离开肉体而进入没有血液、没有生机、只有死亡的细胞的领域。埃杜维希斯的生活中有的只是孤独的声音,难忍的黑暗,奇异而虚幻的回忆,但是这个世界,她的世界,却是最靠得住的。要叫她彻底弄清一件事情,譬如说许多年前她年轻时生的那个女儿的真实和虚构的故事究竟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的,那可不容易。
当人们把冰冷的小尸体拿给她瞧,所有的人都怀着某种好奇心等待她放声大哭的时候,一看到埃杜维希斯的异常反应,却不禁惊呆了。她先是用滞呆的眼睛狠狠地盯了一会儿围着她的妇女们,目光里既包含着责备又包含着询问。接着她的双唇颤抖起来,好像有几句极端重要的话想说而记不起来了,最后她那沙哑的喉咙里,终于冲出了一句话:
“她在哪儿?”
老太婆们惊讶地面面相觑。什么!谁?
“她在哪儿?”埃杜维希斯大声地问。
于是,她的眼睛变了,变成了一双迟钝的眼睛;她看不到她死去的女儿,另一种现实出现在她眼前:唯一真实的现实。
“准被你们藏起来了……”
一个女人流着眼泪,把那个冰冷而僵硬的小尸体递给了她,“她在这儿。”她说,“可她生下来就死了……”。埃杜维希斯于是改变了声调,一种可怕的东西,使她的声音产生了一种从异样的喉咙里,从损坏的、死人般的肺腑里发出的音色。
“这不是真的!”
老太婆们抽泣着,竭力地劝说着、安慰着她。但是一切都已无济于事。埃杜维希斯病倒了,她的思想紊乱了,“离开她了”,从那时起,居民们就都这么说。
如今看到佩特拉后,她浑身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只说出了这句话:“你到底出现了,你到底出现了。”妇女们不相信地望了望她:“瞧这个可怜的老太太,她竟相信这是她的女儿。”
但是那个疯女人埃杜维希斯的声音却可怕地震撼着人们的心。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