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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马高速上的年轻人
汶川至马尔康高速公路,是四川连接西藏、青海、新疆的一条重要的交通大动脉。去公路建设工地采访,第一站是鹧鸪山隧道。
鹧鸪山,四川进藏的第一座大山,地处断层破碎带,地质条件异常复杂,世界上高海拔地带筑路、架桥、修隧道所面临的棘手难题,几乎都集中在这里。因而,公路建设者付出的艰辛,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小姚在隧道口等着我们。这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结实、微胖,口才不错,介绍鹧鸪山隧道建设情况时眉飞色舞,如数家珍。但我问及他个人的情况时,他却一下子就腼腆了,只说他老家是三门峡市,大学毕业后应聘到铁路隧道公司。我加了他微信,看到他在大山腹地工地上拍的照片:一身泥水和油污,脸也是花的,鼻孔里塞满泥垢。小姚负责质量安全,工人们打炮眼,他必须在灰尘和噪声中盯着,一盯就是一两个小时,直到炮眼打完,细细数了数量他才能离开。被泥水、汗水浸泡的工作服穿在身上很沉重,体感极不舒服。
“想过打退堂鼓吗?”
“想过多少次了,但都没走到那一步。苦事难事总得有人干吧。再说,我如果走了,哪里会遇到招弟呢?”
招弟是小姚的女友,漂亮而活泼。在工地艰苦的工作环境中,女孩子很少。按小姚的说法,他打动了这个女孩的芳心,而女孩又拴住了他的心。说这话时,小姚面有喜色,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当然,更大的成就感是他负责的这段高速公路的桥梁、隧道、路基都经得起严格的质量测评。
见到大壮,是在狮子坪特长隧道工地。名如其人,这是个壮实的年轻人,三十岁时来到汶马公司,已经干了六年。
说起最初隧道的工程测量,他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比他体会更深刻。”荒凉的大山是没有路的,他与同伴只能在向导的带领下,艰难爬行于陡坡悬崖,在荆棘和杂草中观察测量,近距离获取第一手资料,寻找最佳的施工点位。一次,在山中干活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要走下山已经不可能了,他们就靠一瓶矿泉水和几个面包充饥解渴。夜里极寒,便找来干柴生火取暖。在微弱的火光下,他开始挑身上的刺——白天在荆棘丛中穿行,脸上和四肢都扎进了不少小刺,到了晚上便疼痛不止。他们就相互挑刺,一共挑出了一百多根。困苦之时,他想得最多的是妻子孩子,内心充满了愧疚——女儿出生,他没有回去;女儿的第一个生日,也没有回去。作为工段负责人,他实在是脱不开身。
大壮说他有一个愿望:汶马高速全面通车后,带着妻子孩子,在路上自驾跑一个来回,让他们看看自己参与创造的桥隧奇迹,也看看自己劳动的价值。
讲述这些的时候,大壮的眼眶一直是湿润的。壮汉流泪,自然是情到深处了。
我在生活区遇到了老刘。所谓生活区,其实就是在一个地势相对低矮、坡度相对较小的山腰,开辟出一片平地,搭建了几排板房,作为食堂和职工宿舍。老刘还不到三十岁,被大家叫“老刘”,是因为他已经结婚生子。他的家是我见过的最小的家,只有五六平方米,安下一张床、一张桌,就没有多少空间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家三口生活了好几个年头。公路开建之初,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就来到这里做工,老刘是隧道工作面的掘进工,妻子在生活区做服务工作。
五年前在附近一个乡镇卫生院出生的女儿,迄今还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他们到工地后就再没回过大巴山里的老家。这条路处于地震带,塌方、泥石流经常发生,严重影响施工进度,为确保工期,就得加班加点地干,一年半载走不出鹧鸪山区是常有的事。每年春节还是放假的,但老刘一家仍然没有回去,他们得留下来看守工地。老刘说:“我成家了,好歹是一家人在一起,让那些‘单身汉’回去和父母妻儿团年吧。”
我鼻子有点发酸。老刘反倒乐哈哈地宽慰我:“没事没事,习惯了,再说还有加班工资可领。等这条路修通了就送孩子回去上学,再陪父母亲来走走这条路,去康定溜溜的城,去跑马溜溜的山。”
在汶马高速公路沿线,我在墙报上、在自拍的视频中、在人们手机的相册里,看到最多的物体是一艘船,一艘橙红色的铁壳船。它是一群年轻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为了从河上把庞大的施工设备运送到对岸,自己设计制造的。这是一条功绩赫赫的船,人们称它为“汶马青年号”。
汶马高速公路的建设者大多是年轻人,他们都是“汶马青年号”的船员。今天,这艘青春之船,正在一往无前,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