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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对于我们这些孩子,冬天实在单调,到处是一片白。游戏也懒得去做,生活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正难熬着,奶奶说,舅爷要来家了。我们十分高兴,盼望着他早点到。
舅爷是个画家,听奶奶说,他的名气老大,在国外办过画展。但我们翻看他的画集,却并不佩服他,他的画简单极了,每幅画都懒得去画满,往往就是那么几块几笔水墨,那蚂蚱,似乎并不就是蚂蚱,那小鱼,似乎并不就是小。我们当时就嗤地笑了,觉得跟我们的画差不多呢。于是乎,我们就不敬而远之了,随便着和他对话,缠他讲城市的故事,日子也觉得有些生气。一天,他提出要出外作画去,大雪天里,天地一片儿白,有什么可画的呢?我们很有几分( ),更有了几分好奇,便闹嚷嚷地跟他了去。
山包上雪很厚,什么凹的凸的地也没有了;树上,也没有一片叶子。这里有什么可画的呢?舅爷拣着一块石头坐下,眯缝了那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看远又看近。足足半个时辰,才拿出画夹开始画起来了。我们一眼一眼看,看着看着,果然天地单调,画面更单调。
“单调极了,”我们说,“我们给你寻些能画的色彩吧。”
“找些什么色彩呢?”
“譬如梅花,那花是多么红呢!”
“去吧,舅爷等着你们寻来最美的东西。”舅爷笑了,叮咛我们小心去寻。
我们跑去了,先是到了东边,那是一漫斜坡,稀稀地站着几株柿树,如今光裸裸的,没有一颗红艳艳的果子,铁似的枝条衬在雪里,似乎在作着沉思。再往远去,也是一片灰白。
我们又跑到山包西边,心想这儿一定是会有梅的,因为长着许多树。但是,我们细细地在找了,并没有什么梅的,甚至连别的什么颜色的东西也没有。我们一下子都瘫在雪窝里, 觉得这冬天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画的色彩了,一时之间,又觉得舅爷可笑:连色彩都没有,还谈得上什么美吗?真后悔不该这么跑了山包的几面坡,更后悔跟着舅爷到这里来呢。
我们转回到舅爷那儿,十分( ),他竟已画了四张画,看见了我们,说;“孩子,寻到了吗?”
“什么也没寻到,只是白的。”
“好了,找到了。”
“白的有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天是什么,天是云,云是什么,云是蒸气,蒸气是什么,蒸气是水,水是什么,水是白的。天上地下,哪一样不是白色的呢?白色是最美的色彩呢!”
“那么说,”我们一时( )了,“什么东西里,什么时候难道都有美吗?”
“对了,孩子!美是到处都有的,但美却常常被人疏忽了。你们总是寻那大红大绿,可红得多了,使你烦躁,绿得多了,使你沉郁,黄得多了,使你感伤,只有这白色是无极的,是丰富的,似乎就无极得无有,丰富得荒凉了呢。”
我们都哑然笑了, 虽然听得并不甚明白,但毕竟惭愧起来,而且自那以后,愈来愈加深了理解,深深地后悔辜负了多少个冬天,使多少个美好的东西毫无意义地无知地消磨过去了。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