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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子的故事
应修人
“同志!路票!”
陈老头站定了脚步仔细一看,打着红领巾,拿着木棍子,明明都是少年先锋队队员,他奇怪起来。
“咦,我是老陈呀!小同志!”
这些少年张着手,接着彼此的木棍子,立刻包围拢来,把老头围困在中间,嘻嘻哈哈地笑着,七嘴八舌地嚷着:
“老同志,正是问你要!要特别路票!”
“要你讲一个故事,红军的故事!”
“你到瑞金当代表回来,讲一个新闻当路票!”
“陈同志,不怕你赖,不怕你逃走!……“
陈老头笑起来,他大声说:
“好,我来讲一个!讲一个新闻给你们听!大家都坐下来!”他自己先一屁股坐下,正对着山顶的旗子。那些队员也都跌跌扑扑坐下来,把木棍子靠在肩头,满而笑容地听陈同志讲下去。
离开瑞金一百八十里路,四面是山的山谷中,有一个寨子叫太平寨。
太平寨团团造起很高很高的围墙,大得总有,唔,总有这样大的竹林子十个大。许许多多地主、有钱人、土豪、劣绅住在里面享福。他们用从我们农民身上剥削去的钱,买了几百枝枪,办了什么“民团”,就是团匪,天天走到外面横行霸道,压迫我们穷人:抢米,偷东西,烧房子,杀人。杀一个穷人,就好像杀一只小鸡。穷人要太平,只有赶走有钱人!
有一天,红军就同当地的农民商量好,一起去攻打太平寨。
红军同志一听到今夜去攻打太平寨,大家马上唱起《国际歌》来,一个个都非常高兴,他们把红旗举得越发高,把口号喊得越发响亮,把每双粗糙的手掌拍得通红通红。真是说不尽的快乐,写不尽的兴奋。等指挥员出发的命令一下,立刻跟着红旗,精神百倍地走,走,走,走,一直走到太平寨的后面。这时天已经黄昏,月亮已经上山,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太平幕四周围的山头都占领了,一下子山头上都插满了红旗。
杀啊!冲锋啊!!努力啊!!!汗水和血水浸透统军的布衫了。“民团”的火力松了,稀少了;红军的火力更紧,更猛烈,就在天翻地援的一阵狂喊中,一直冲到了太平寨大门口。在迷蒙的月亮光下面,一个用枪柄把大门口的青天白日旗的旗杆打断,另一个就把手里一面很大的红旗插上去,几个用枪托向大门直撞,其金的往一丈多高的围墙上爬。
忽然红军一齐退了,这是指挥员的命令,他要退一步进两步,明天调炮队再来攻打。伤员已经送回,红军是连烈士遗体也不留给敌人的。但是去救寨门口红旗下面的一个伤员时,他不肯回来。他躺在地上,两手紧紧抱住红旗的竹竿不放,他熬着痛说:“我受伤,很重,快要死了······我死了也要保护这红旗!我们插下的旗子,不许敌人来动一动……”
他到底在红旗下面死了。
第二天清早,红军调集了新的部队,准备去炮轰太平寨。指挥员正要发命令,这时候,瞭望员来报告了什么,指挥员立刻下了散开的紧急命令,等到西边天空里隐隐约约有一个黑点看得出来,红军队伍已经隐藏得无影无踪,只剩着三两个农民在山头晒太阳。
天空里黑点越来越大,越大越清楚,变成了蜻蜓,变成了燕子,变成了老鹰,老鹰肚皮上画着一个“青天白日”——唔,你真聪明,猜得一点不错!这老鹰正是白军的飞机,飞机嗡嗡嗡嗡飞过来,要找生蛋的地方,要找有红军,有农民,有穷人的地方生蛋。它从太平寨上面飞过,看见寨门口有一面很大的红旗。
“妈的!一万块钱的犒赏,今天稳可以到手!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房子,不是红军的部队,准是什么苏维埃机关!”
老鹰快乐得在半空里兜了几个圈子,朝着太平寨一连丢下十几颗炸弹。大概有一颗丢中了,太平塞有一个屋子烧了起来,烧去了一两间房子。飞机高兴得几乎跌下来,嗡嗡嗡嗡地飞回白军那里去报功讨赏了。
在山头上晒太阳的农民发出了一个暗号,立刻从四面八方集合了红旗和红军,指挥员立刻下了前进的命令,太平寨的四周围重重叠叠拥满了红旗和红军。一会儿,太平寨两扇大门砰的一声向里而开了。红军把“民团”的步枪和子弹都收下了,把一向躲藏在太平寨里的土豪、劣绅、地主、有钱人,一个个捉起来,一共捉到五百多个!从此白色的太平寨变成了红色的太平寨。
红军同志整好队伍向太平寨大门前进。昨天晚上插上的那面大红旗,一动不动地站在老地方,红旗下面满地是血,那个同志两只冰冷的手紧握着红旗的竹竿,他的眼睛睁开着——他亲眼看到了最后的胜利!全体红军向他立正,哀乐基了起来,政治指导员含着眼泪,走到红旗下面,一手拉住红旗,一手指着地上的血,叫着:“没有我们的血,绝没有我们的胜利!白军飞机丢炸弹,只因为这里有我们的旗子!谁把旗子插到这里?谁到死还保护这旗子?都是我们工农自己!我们工农的血染红了旗子,我们的旗子永远是红的,红的!”
指挥员同政治指导员取下了那面红旗,郑重地盖在那位死了的同志的身上,红旗的边上浸着他流在地上的血,他那还睁开着的眼睛也就自然地闭上了……
陈老头嘴一停,站起来。那班静静听着的少年先锋队队员立刻跳起来,叫起来,抢着同他握手。
太阳停留在山顶的旗子上,竹林子千千万万枝的竹子,枝枝都向着旗子低头,那旗子越发红了!
(选自《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集》,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