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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汪曾祺的画
汪潮
①父亲会画画,喜欢画。家里曾有一本莫扎特的歌剧曲谱,印刷很精美,封底是淡黄色的硬厚纸。父亲在封底上画了一幅钢笔画头像,线条流畅,笔法飘逸。
②我和姐姐汪明正在上小学,都爱画小人,我问姐姐:“这画的是谁呀?”姐姐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是爸的自画像!”我们俩哈哈大笑,“什么呀,一点都不像,爸的眼睛那有这么大,爸哪有这么漂亮!”自此,我们对父亲的绘画水平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评价。
③60年代中期,“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父亲由于是样板戏的作者受审查,那段时间他痛苦、委屈,后来逐渐平静下来。父亲对于我们喜欢去的珍宝馆、钟表馆没有什么兴趣,他愿意去的是绘画馆。绘画馆的展品经常换,但父亲对这些画却非常熟悉,如数家珍,他告诉我这幅宋徽宗的工笔花鸟有什么特点,那幅郑板桥的字是什么内容。有一次一迈进给画馆的门还隔得老远,他就指着一幅画说:“唐寅的。”走到跟前一看,果然。父亲十分得意地笑了。
④后来,父亲画了一幅画压在玻璃板下面,半本书大小的元书纸上画了一只长嘴大眼鸟,一脚蜷缩,白眼向天。旁边有八个字:八大山人无此霸悍。哥哥汪朗的一个同学看了问,这是什么意思?哥哥笑嘻嘻地说,八大山人是清代一个很有名的画家。那个同学说:“噢,明白了,就是说八大山人也没这么狂!”这幅画是父亲宣泄情绪时画的,可惜没有保存下来。
⑤70年代末,父亲开始恢复写作,心境渐渐开朗,有时高兴了画点画儿。他先是给好朋友朱德熙画了幅墨菊,花径如掌, 花瓣如丝。有几个朋友看到了很欣赏,都要父亲画。于是一发而不可收。其时条件很简陋,父亲舍不得买宣纸,连颜色都没有,只有墨色一种。之后父亲终于有了一间自己的屋子。尽管极小,尽管集写作、睡觉、待客于一室,但他已经很知足了。原来他想写字,却没有一张桌子,有时我上夜班睡觉刚起来,他就急急忙忙冲进来,铺开稿纸就写。我们都笑说,老头就像只鸡,憋好了一个蛋,却没有窝来下。搬家后,母亲为他买了一张大书桌,父亲这才正正规规地画起画来。很快,他的小屋就到处堆满了画好的画,一卷卷, 一堆堆, 有时候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A]我经常横加指责:“爸,你画的花,杆子都这么老长,是不是底下不会画了,只好一笔拉下来?”父亲对于我们这些毫无道理的“攻击”,除了翻翻白眼,置之不理以外,别无他法。父亲很能凑合,有时候颜料用光了,他竟然用菠菜汁代替绿色,牙膏充当白色,还洋洋得意。多年后,我们整理他的画稿,一眼就看出哪张是用菠菜汁画的——绿色已经变成赭石色了。
⑥随着父亲在文学界名声大起来,他的“画名”也渐渐传扬。一些朋友开始向他索画,父亲认真地为人作画,丝毫不亚于写作,在画上题字做诗,真是要花费一番工夫。父亲写了字,画完画,尽兴了,就丢在一边不管了。毕竟这不是他的主业,他要写作,买菜,给我们做饭,有时还要背着母亲喝点酒。
⑦父亲自己说:“我从小学到中学,都‘以画名’。”我父亲有一些石印的画谱,我都看得熟了。路过裱画店,我都要进去看看画谱。他喜欢舒朗清淡的风格,不喜欢繁复浓重, 他说,他画的是对生活的喜悦。父亲还把作画的手法融进了小说。
⑧父亲去世后,一次徐城北先生见到我,谈起父亲生前很希望出一本书画集。这一下提醒了我们,于是把父亲多年积存的画稿都翻出来整理。[B]慢慢的一张一张认真地看,我心想:我们失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
(有删节)
【注释】汪曾祺:(1920-1997),著名散文家、戏剧家、小说家。
在班级召开“家人故事”主题阅读沙龙的过程中,小宇和小雯围绕阅读中的困惑,展开了探究,邀请你一起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