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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地理学以文学与地理环境之间关系为研究对象。传统的文学研究,重视时代背景的分析而忽视地理环境的考察,因此对文学的认识就存在很大的片面性,许多精彩的内容、形式和特点都被忽略或者遮蔽了。文学地理学借鉴地理学的“人地关系”理论,研究文学家的地理分布、迁徙与组合。描述文学作品地域特点与地域差异,揭示文学现象与地理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为文学研究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理论、视角和方法。
在古今中外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著作中,不乏文学与自然环境关系的言论,却鲜有论及文学与气候关系的。刘勰和钟嵘最早提到“气候影响文学”。《文心雕龙·物色》说:“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所谓“物色”,就是指“自然景色”,准确地说是物候学所讲的“物候”。《诗品·序》则述“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郭绍虞解释“气,气候。这四句说:气候使景物发生变化,景物又感动着人,所以被激动的感情,便表现在舞咏之中。这是讲诗歌产生的原因。”“物色”是随着气候的变化而变化的,气候的变化引起物候的变迁,物候的变迁引起感情的激动,感情的激动导致文辞(文学)的产生,这是文学作品产生的一种机制。在20世纪的自然科学领域,地理学家竺可桢在《唐宋大诗人诗中的物候》中引用杜甫的《杜鹃》、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王安石的《泊船瓜洲》等诗,谈文学对气候、物候的反映,借以证明物候学的相关问题。
文学是一种生命体验,气候影响文学家生命和生命意识,从而影响文学。生命意识内涵丰富,它包括人对生命本身的感悟和认识,如对生命的起源、历程、形式的探寻,对时序的感觉,对死亡的看法,对命运的思索;也包括对生命价值的判断和把握,例如对人生的目的、意义、质量、价值的不同看法。前者属于“生命本体论”,后者属于“生命价值论”。生命意识如此丰富的内容,自然气候可以触发它,但不能全部培育它,尤其是“生命价值论”方面的内容,能够担当培育之责的,主要是人文气候。
自然气候能够触发文学家的生命意识。人们能够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产生时间紧迫感或危机感,多是受到某些生命现象的启示或警惕,如人的生老病死或动植物的生长荣枯和推移变迁的物候现象。一般人对动植物的生长荣枯和推移变迁的反应不够敏感,相关领域的专家(包括农民)对于物候的反应,通常是一种知性的或理性的反应,而文学家的反应则多是一种感性的或情绪的反应。文学家不仅能够对动植物的生长荣枯和推移变迁等物候现象有着更敏锐、更细腻、更强烈的体验,他们看到杨柳绿、桃花开、燕始来等物候现象,会想到时间的流逝,并由此想到个体生命的流程、状态、质量、价值和意义,而且能够用一种诗化的形式,把自身的体验和感知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从而唤起或强化更多的人对于生命的感受、思考和体认。物候之所以会触发文学家的生命意识,是因为它有“一年一度的循环”,而这循环是随气候为转移的。气候的周期性,导致物候现象的发生;气候的地域性,导致不同的地区具有不同的物候现象。就其与文学的关系而言,地貌、水文和生物等自然地理要素,都是文学创作的常见题材,能激发文学家的创作灵感,但这种激发的原动力是气候。农民根据相关物候的出现来判断季节的迟早,从而适时地安排农事,文学家则由相关物候的变化,感知时序的更替,从而引发种种关于生命的情绪体验和理性思考。
生命意识并不是先天的存在,它是后天培育的。通常来讲,生命意识作为人类文化的一种长期积淀,它是已然存在的,潜伏在人的脑海深处,只有人世间的生老病死,尤其是近距离的生老病死,以及自然界的动植物的生长荣枯和推移变迁才能唤醒它,让它浮现出来。需要强调的是,人文气候(风俗、风气、民风、民俗)的形成,与自然气候也有关系,虽然不那么直接。一个地方的自然气候,影响到一个地方的土壤、水文、生物或物产;一个地方的土壤、水文、生物或物产,影响到一个地方的生产方式或经济活动;一个地方的生产方式或经济活动,影响到一个地方的生活方式与风俗(风气、民风、风俗),即人文气候。因此,我们讲人文气候对文学家的生命意识具有培育作用,并不意味着自然气候没有加入到这种培育,只是不那么直接而已。同理,我们讲自然气候对文学家的生命意识具有触发作用,也并不意味着人文气候就不能触发文学家的生命意识。
总之,气候通过物候影响文学家生命意识,而文学家生命意识又影响到文学家对生活与写作环境的选择,影响到文学家的气质与风格形成,影响到文学家的灵感触发机制,从而影响到文学作品的主题、人物、内部景观等。
(摘编自曾大兴《气候、物候与文学——以文学家生命意识为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