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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点灯
①我记忆里的第一盏灯,是用一个短粗的墨水瓶做盛器,里面注满柴油(我们称之为“洋油”),一根棉线做成的灯芯穿过白铁皮做的灯柱。这种灯通常是怕风的,为了省油,灯芯拨出来很短,远处看去,真的是“一灯如豆”。后来有了罩子灯,灯体是细腰玻璃的,灯头可以手动调整亮度,灯头上罩一个玻璃罩子,亮度增加不少,也不怕风吹了,但费油,一般人家不舍得用。
②小时候,家里有一盏用墨水瓶自制的类似古老“陶豆”的油灯。当时燃油奇缺,因此,只做了这么一盏油灯,而这盏灯也就成了一家人活动的中心。在没有月亮的夜晚,这盏灯首先在堂屋的桌子上亮起。做晚饭时,这盏灯放在厨房的锅沿上。吃晚饭时,这盏灯放在餐桌上。晚饭后,这盏灯就回到母亲的床头。
③简单说,这盏灯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母亲的床头。
④卧室里两张床,母亲一张,父亲一张。几个孩子分别跟父亲和母亲睡在一起。往往是最小的孩子跟母亲睡,最大的孩子跟父亲挤。晚饭后(通常没有晚饭),母亲从餐桌或厨房把灯端到她的床头桌上,一家人的活动重心也随之转移。那盏灯像灯塔一般,引领孩子们各自归航。等孩子们都睡下,母亲便把油灯吹熄。很少有燃着油灯闲说话的时候,不干活便不点灯,闲说话可以黑灯瞎火地说,不碍事。
⑤通常从半夜开始,陆续有孩子被尿憋醒。“妈妈,点灯。”起夜的孩子首先要把母亲叫醒,只有叫醒母亲,灯才会亮。只有灯亮了,才敢起床下地。母亲通常一叫就醒,然后起身,划燃火柴,将油灯点亮。起夜的孩子光屁股下地,在微弱的灯光下匆匆撒完尿,再匆匆钻回被窝里。有时候孩子撒尿的工夫,母亲已经睡着了,燃着的油灯就那么一直亮着。父亲最看不得这种浪费,会大声叫醒母亲,“熄灯!”母亲再起身,将灯吹熄。
⑥如此点灯吹灯,每个晚上总要有一两次吧。夏夜还好一些,本来夜就短暂,再加上月亮好的夜晚,母亲点灯的次数会少很多。漫漫冬夜最熬人。孩子们早早睡下,早早被尿憋醒。喊完“妈妈,点灯”,却躲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意出来。这时候,母亲就要披衣起来,一个个催促。如此一番折腾,母亲早已清醒了,等孩子们爬回被窝,她独自在昏暗的灯光下发会儿呆,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重新睡熟,才将灯吹熄。
⑦怎么说呢,小时候从没有体会过母亲的辛苦,只觉得喊一声“妈妈,点灯”,母亲床头的那盏灯就会像被施了咒语的阿拉丁神灯一样,光明瞬间就会到来。至于光明是何时逝去的,从来没费心考虑过,母亲自会安排。在孩子们心目中,母亲是最合格的声控开关, 何时向母亲发号施令,母亲都不会让你失望。事实上,由于孩子太多,加之白天劳累,母亲也有睡得很沉的时候,怎么喊也喊不醒。不过,这样的时候在记忆中也没有几回。
⑧有一次,尿急,做梦找厕所,就在准备畅快之时,突然惊醒。连喊了三声“妈妈,点灯”,母亲睡意蒙眬中应了一声,并没有起身,随后又沉沉睡去。实在憋不住了,独自下床,出去找厕所。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月光如水般倾泻进来,院子里亮堂堂的。站在一颗刺槐下,对着树干激越地喷洒。有月光的夜晚,乡村愈加显得寂静,连虫鸣都那么幽微。越安静便越觉得可怕,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隐藏着幽灵。一边撒尿,一边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就在越想越怕、准备收家伙跑路之时,一回头,窗户上映现出灯影,母亲已把灯点亮。
(节选自《散文》201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