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人确信天地山川、花草树石有某种德性,并力图借助它们砥砺自己修德。比德观是从自然物象中体悟人伦之理,然后效法自然物象,因而是推天道以明人事与以人合天的逻辑延伸。
比德观是中国特有的一种观念,认为自然物象的某些特征有若德性的显现,通过欣赏、效法它,可以从中得到道德的夹持。
从义理逻辑上讲,“比德”首先是一种道德功课,但它又对中国古人的审美意识产生深远影响。战国时期,屈原常以青草美人比况志行的高洁,堪称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首咏物诗的《橘颂》,便是一比德的名篇。而“四君子”“岁寒三友”所以成为中国古代绘画永恒的画题,原因正在于它们是人格的象征,如松柏喻坚贞,兰竹喻清高。
有相当多的论者错误地认为“比德”是儒家独有的观念。实际情况则是比德观是中国古人的普遍观念,既不是儒家所创始,亦非儒家所独有。《老子》也常用天地、水、江海、溪谷等自然物象来比况道之玄德,最简洁的说法莫过于“上德若谷”“上善若水”,这些都是再明确不过的比德观念,只是没有点出“比德”二字而已。这说明,在儒家之先、儒家之外,已存在鲜明的比德观念。
中国自古以来有一种“尊天情结”。中国哲人之所以尊天的原因在于,他们认为天地有着崇高的德性,世人需要悉心体取,进而依照所谓的天德行事,以来塑造人的在世方式。这种观念自天而言,是推天道以明人事;自人而言,是要求人道去合天道。如果人能“与天地合其德”,就是天人合一了。
这种“德配天地”的观念推扩开来,很容易使人由天地迁想到山水玉石、花草树木等自然物象,因为它们也属“天”的范畴。中国古人往往从日常所见的自然物象中体味出道德启示,这在《周易》中体现得最为集中,如“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当然,自然物本无德性可言,事实是人将德性附会到自然物上,所以有论者质疑比德观,他们认为,这种“远取诸物”的类比推论从无生命跨到生命界,是一种不伦不类的比拟,而且把物的特性和人的品德对应得越确凿,就越显得生硬而勉强。笔者以为,这类质疑确有一定道理,但不能上升为对比德的全盘否定。在强调天人感通的古人那里,认为自然物若有德性的比德观念是十分自然的,而且这种究天人之际的比德观内含着某种独特智慧。
(摘编自汪韶军《究天人之际的比德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