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心美一切皆美
【人物扫描】
林清玄,著名作家、散文家,笔名秦情、林淳、林大悲、林晚啼等,1953年出生于台湾省高雄旗山,毕业于中国台湾世界新闻专科学校。他17岁开始发表作品,20岁出版第一本书,之后一发不可收,走上了文学之路,30岁前就已经得遍了台湾所有文学大奖,是获得各类文学奖最多的一位。作品有报告文学、文节评论、剧本等,最有成就的是散文创作,被誉为“当代散文八大家”之一。
【作者访谈】
记者:您30岁之前得遍了台湾所有的文学大奖,直到不再参赛。此外,您还是台湾最高产的作家,除了众人以为的文思泉涌,还有别的诀窍吗?
林清玄:我很喜欢一句古诗:“书到今生读已迟。”就是说,这辈子你要读书已经来不及,都是上辈子的积累。我想这种积累重要的是怎么坚持,每天写一点,一个月以后回头看,会觉得性情上有变化,这种慢慢积累的过程是快乐的。
记者:从乡下奋斗到台北,您的经历也是比较坎坷的。小时候,您随父兄在田间地头流汗受苦,这段经历对您今后的成长有何影响?
林清玄:有很大的帮助,使我什么情况都能适应。从出生到现在,我没有一个晚上睡不着觉,没有一餐饭吃不香,随时都能笑得出来。因为小时候在大山中长大,生活很苦,心思也单纯,天黑上床马上睡觉,你不会有欲望,有欲望也没用,根本不可能实现,所以慢慢久了,你对欲望就不会太敏感。
记者:在您的环境里面,显然没有成为作家的条件,但您成功了。
林清玄:的确,我家代代都是耕农,可是我对文字有非常深刻和敏锐的感受。记得有位文人叫张潮,他讲,“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你把地上的东西看清楚了,那就是一篇文章.我小时候的成长不可能像一般人所说的,学富五车,而是一门深入。我记得小时候读每本书,拿过来都珍贵得不得了,抱着,枕着,经常拿到什么就很用心地看。小学三年级以后,每天我要抱着一本书,才睡得着;每天一定要读到一篇好文章,才肯睡觉。
记者:在经历5000年未有之变局之后,拜金拜物对传统价值观的疏离逐渐明显,在这样光怪陆离的时代,怎样才能活出真正的优雅?
林清玄:其实这是一个向欲望倾斜的时代,全世界都是这个样子,有时候你看报纸会看到一个爱玛仕的包卖到100万人民币,荒唐!但大家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怪,它是名牌,就值这个钱,那是因为你已经迷失了对事物的真实判断。
人的肩膀挑着一架天平,一边是欲望,一边是心灵的满足,你的心灵应该有足够的砝码来保持平衡。人在中间,一边是一个人加一个山谷的“谷”,一边是一个人加一个山谷的“山”,俗和仙如果能够平衡,你就能做一个平正的人。
当然,要想不被欲望捆绑,就应该有自己心灵的寄托,要花一些时间来充实我们的心灵世界,比如文学。
记者:对于生在这个时代有着多种价值可供选择的青年来说,文学在他们生活中应该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林清玄:第一流的文章是生命的化妆,其实在青年的成长中,文学也是他们最好的化妆。因为如果有内涵,你会觉得什么事情都美。我有两句话,“心美一切皆美,情深万象皆深”。所有美的感受都要穿过心灵,就好像海岸溪边的卵石,一切杂质都已经流去,只剩下最坚实、纯净、浑圆的石心了。
【文章呈现】
木鱼馄钝
林清玄
①深夜到临沂街去访友,偶然在巷子里遇见多年前旧识的卖馄饨的老人,他开朗依旧,风趣依旧。
②四年多以前,我客居在临沂街,夜里时常工作到很晚。每天凌晨一点半左右,一阵清越的木鱼声,总是响进我临街的窗口。那木鱼的声音非常准时,天天都在凌晨的时间敲响,即使在风雨来时也不间断。刚开始的时候,木鱼声带给我一种神秘的感觉,往往令我停止工作,出神的望着窗外的长空,心里不断的想着:这深夜的木鱼声,到底是谁敲起的?它又象征了什么意义?难道有人每天凌晨一时在我住处附近念经吗?在民间,过去曾有敲木鱼为人报晓的僧侣,每日黎明将晓,他们就穿着袈裟、草鞋,在街巷里穿俊,手里端着木鱼滴滴笃笃的敲出低量雄长的声音,一来叫人省睡,珍惜光阴;二来叫人在心神最为清明的五更起来读经念佛,以求精神的净化;三来僧侣借木鱼报晓来布施化缘。得些斋衬钱。我一直觉得这种敲木鱼报佛音的事情,是中国佛教与民间生活相契一种极好的佐证。
③冬季里有一天,天空中落着无力的飘闪的小雨,我正读着一册印刷极为精美的《金刚经》,读到最后“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段,木鱼声恰好从远处的巷口传来,使人觉得格外空灵。我披衣坐起,撑着一把伞,决心去找木鱼声音的来处。
④那木鱼敲得十分沉重着力,从满天的雨丝里穿扬开来,它敲敲停停,忽远忽近,完全不像是寺庙里读经时急落的木鱼。我追踪着声音的轨迹,匆匆的穿过巷子,远远的,看到一个披着宽大布衣、戴着毡帽的小老头子,他推着一辆老旧的摊车,正摇摇摆摆的从巷子那一头走来。摊车上挂着一盏小灯,随着道路的起伏,在微雨的暗道里飘摇。一直迷惑我的木鱼声,就是那位老头所敲出来的。
⑤一走近,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卖馄饨的摊子,我问老人为什么选择了敲奏木鱼,他的回答竟十分简单,他说:“喜欢吃我的馄饨的老顾客,一听到我的木鱼声,就会跑出来买馄饨了。”我不禁哑然,原来木鱼在他,就像乡下卖豆花的人摇动的铃铛,或者是卖冰水的小贩手中吸引小孩的喇叭,只是一种再也简单不过的信号。是我自己把木鱼联想得太远了,其实它有时候仅仅是一种劳苦生活的工具。
⑥老人也看出了我的失望,他说:“先生,你吃一碗我的馄饨吧,完全是用精肉做成的,不加一点葱菜,连大饭店的厨师都爱吃我的馄饨。”于是我丢弃了自己对木鱼的魔障,撑着伞,站立在一座红门前,就着老人摊子上的小灯,吃了一碗馄饨。在风雨中,我品出了老人的馄饨确是人间的美味,不亚于他手中敲的木鱼。
⑦后来,我也慢慢成为老人忠实的顾客。和老人熟了以后,才知道他选择木鱼做为卖馄饨的信号是别具匠心的。他说因为他的生意在深夜,实在想不出一种可以让远近都听闻而不致于吵醒熟睡人们的工具,而且在深夜里像卖粽子的人一样大声叫嚷,他觉得有失尊严而有所不为,最后他选择了木鱼一既让清醒者可以听到他的叫唤,又不至于打断熟睡者的美梦。
⑧我吃老人的馄饨吃了一年多,直到后来迁居,才和他失去联系,但每当在静夜里工作,我仍时常怀念着他和他的馄饨。
⑨老人是我们社会角落里一个平凡的人,他在临沂街一带卖了三十年馄饨,已经成为那一带夜生活中人尽皆知的人物,他显然对自己亲手烹调后小心翼翼装在铁盒的馄饨很有信心,他用木鱼声叫卖的馄饨也成为那一带的金字招牌。木鱼在他,在吃馄蚀的人来说。都已成为生活里的一部分。
⑩那一天遇到老人,他还是一袭布衣,还是敲着那个敲了三十年的木鱼,可是老人已经完全忘记我了。我想,岁月于他只是云淡风轻的一串声音吧。我站在巷口,看他缓缓推走小小的摊车,消失在巷子的转角。一直到很远了,我还可以听见木鱼声从黑夜的空中穿过,温暖着未睡者的心灵。
⑪木鱼在馄饨摊子里真是美,充满了生活的美,我离开的时候这样想着,有时读不读经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选自《读者》,有改动)
【网友评论】
“清”,是清丽;“玄”,有禅意。看他的散文,是从一堆废弃的书堆里找到的一本长江传媒出版的《林清玄散文精选》,直到前几天,才粗略地翻了一下。
林清玄的散文平直朴实,清新易读,引人思考,有正能量。从书中读到的信息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典型的中国旧式文人,国学底子厚重,字里行间诗词掌故、禅宗智慧、机锋接引,信手拈来。他热爱传统国学,汉语言文学之美深深地融化在他的血统中。
他的写作套式并不新颖,基本上都是以小见大,或类似于比兴手法,即由此物到彼物,逐渐衍生出禅意或哲理。面也较窄,多如花鸟虫鱼,吃喝品茗,民间杂艺,修佛类,绕来转去即成人生顿悟,机杼自见。文风太过清丽、矫情,个别地方显得圆滑、世故、牵强,然而,哪怕世上最知名的写手,写出的不一定篇篇可读,挑可看的看。毕竟生命很宝贵。——知乎网友评论(2017年9月4日)
林清玄的散文多取材身边的小人物,有流浪汉、街头艺人小商贩、种树人等,用他独特的视角产注这些小人物,从他们身上发掘人间的真善美。例如在《好雪片片》中写了一个衣着污秽、行动不便的街头流浪汉,这样一个生活困顿的老人,却有着一颗感恩的心,为所有买他奖券的人套上一个“祝君中奖”的红色封套;有着一颗善良的心,用不灵便的手,为作者扣扣子。这暗示读者无论处境如何,都要有一颗善良的心。《浴着光辉的母亲》则写在公共汽车上,一个母亲因担心弱智的儿子第一次坐公共汽车受到惊吓,不断疼惜呵护儿子,乘客们都用非常崇敬的眼神看着那浴满爱的光辉的母亲。作者因此想到,如果人人都能用如此崇敬的眼神看自己的母亲就好了,可惜,一般人常常忽略自己的母亲也是那样充满光辉。林清玄正是用他独特而真实的笔触和眼光来写这些普通的小人物,呼唤起人们内心最美好的感情,从而引领读者感悟人间最真最淳最美的人情,享受人间醇美真情带来的温暖。——瑞文网网友评论(2017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