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民歌
听过民歌。
陕北信天游、陇东花儿、江南田歌、闽北山歌。
从小听的是闽北山歌。曲调很简单,旋律似乎只有一句。这一句翻来覆去地唱,翻来覆去地唱。只在每句的结尾略加不同的装饰音,以与下一句相区别。那时,常有一个老翁,走在弯弯的崎岖长路上,他一边赶着牛,一边放开嗓子扯出一首首山歌。没有应和,没有对答。老翁的嗓子孤独、苍老、悲凉。有时他根本发不出音。老翁走在牛群的后面,唱得再也唱不下去了,就沉默。老翁是终日与牛群为伴的牛倌。那时,我听不懂老翁唱的山歌,因为隔得太远,老翁又豁了牙,吐字不清。但至今我闭上眼睛,脑中还能清晰地浮现出一条长路,一群牛,一个老翁,耳边似乎还响起一首首拖音很长的山歌。
后来参加山场劳动,穿蓑衣、挂柴刀、扛长锄去山上,开始近距离地听到男女对唱的山歌。男的女的两拨人,往往分得很开,往往是隔着一条山岙,这边望得见那边的人,那边望得见这边的人。第一个音是这样发出的,有人要唱了,就停下手中的活儿,把箬笠往脑后掀一掀,吸一口气,然后扬脖仰头,“哎——”这个“哎”字由低往高,高到一定音阶,然后平滑着延伸,“哎——”然后波动,上挑,收尾。接下来的句子是“妹呀……”什么什么的。这是典型的中青年唱的山歌,底气十足、穿透力强,同时也是粗野的、质朴的。
时间继续往后推移,我就听到了乐清的著名山歌《对鸟》。《对鸟》的旋律要比闽北山歌复杂,而且歌词也来得更加富有情趣和圆熟。与闽北相比,乐清的山没有那里的深,没有那里的高,也没有那里的大,但人也因此而复杂了许多,山歌也因此而华丽了些,想来并非没有道理。
如今听民歌,是听磁带上、音响中的民歌,流畅,华彩,大白菜上扎红绸,早已没有了那种质朴。从歌星那猩红的嘴唇间和花花绿绿的MTV中唱出,“民歌”已不再是民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