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一杯酒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身在异乡的游子,也有很多深深的不能言表的思乡之苦。
我只是其中很平淡的一个。我的思乡并不在风清月明的中秋,或是登高远望的重阳,而是在很多平常琐碎的时刻,比如单位发了两箱饮料,几大瓶食用油;或者逛街的时候看见了一块很合适妈妈那个年纪老太太穿的衣料;要不就是莫名的伤心情绪低落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端起乡愁这杯酒,大大地喝一口。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陪一位上海的大姐去东山扫墓。这并不是一个凭吊亲人的季节,无雨无风,生机勃勃,她却一样地庄严和凝重。在急驶的车上,她告诉我:三天以后,她们全家就要移民到阿根廷了,临走之前,最牵挂的一件事,就是来看看父母。这次一走,也许十年八载才可以回来一次,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她带了一捧父母坟前的泥土,并虔诚地从香火缭绕的西园寺请了一尊观音。看着她静默地做这一切,我自己也被一种淡淡的哀愁和浓重的乡愁包围着。从此以后,她和她的12岁的女儿从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飘散回来的乡愁,不仅仅是对熟悉的上海,更是对我们这个大中国。
少年,是的确不大识乡愁的滋味的。14岁那年,我离开父母兄长去外地上学,写回家的第一封信,被泪水浸泡得字迹模糊,却不知重写一页,固执地以为父母为我牵肠挂肚我才心满意足。而现在写回去的信,满纸的阳光灿烂,谈笑风生,而放下笔,长叹一声,才知道心底弥漫着无尽的乡愁。
乡愁是一杯酒,岁月越长,越是浓都和醇美。去年冬天,提了生日蛋糕去看望一位84岁的阿婆。古老的宅院和床幔,古旧的气息。墙上挂着她年轻时的照片,典型的江南女子,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医生,思想也不一般。在那个封建时代她勇敢地爱上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药店伙计,并终于在38岁那年在当地政府的干预下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听她的经历,就像是在谈一本才子佳人的传奇;但看见她时,她却躺在古老宅院的古老床幔里。她静静地笑,也喃喃地叹息:“我现在真想回宁波去。”宁波是她的老家,她是被母亲抱在手上离开的,而今临近生命之旅的终点,她回那个心目中永远的老家的念头却越发强烈了。宁波对她而言是陌生的,但思乡的感情却一日胜似一日的真诚和浓厚。
就是这样的啊,乡愁是一杯酒,是一杯千百年来被无数思乡的人吟咏过的陈年佳酿。你可以豪爽地仰起头一饮而尽,但岁月之手会悄悄地再为你斟满,直到有一天,你真的醉倒在这世代流传的乡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