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高德轩
①我出生的高坡上的老屋早没了,第二处老屋是在唐山地动山摇大地震后盖的。
②村最里头柏树坡山脚下上坪一块地基被平整一新,刮去树皮白晃晃散发树香印着绳墨的柱子、大梁、檩条躺了一地,手握板斧推刨的舅舅忙前忙后。那一年上初中的我回到家一脸兴奋……岁月伴着老屋一晃又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老屋墙瓦虽经翻修,水泥路也铺到了院边,但因邻居们的相继搬走留下的断壁残垣,屋主人或辞世或进城,很是孤寂。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回去,站在院中,四周被核桃树婆娑的枝叶围住,没有人影狗吠,宛若隔世。
③去年年关回家上坟,站在小院思绪万千。往年父母健在,兄弟三四个,一大家十几口人热闹过年,初一早早点起柏垛火,空气里弥漫着柏叶和爆竹香,那种场景没有了。眼前只有满院青苔,风和麻雀肆无忌惮地来回游荡,它们再也不用担心父亲的一声咳嗽,就被吓得飞到远远的枝头上。说起父亲,村里人都竖大拇指,说他一天也没进过学堂,常用木棍在地上学写字学成了乡里文化人,说他做过乡长做过药铺抓药师。别的我不太清楚,在那个贫寒年代,单就一心供我从小山村上学到一百里以外的县城重点高中这件事,我就佩服父亲的眼光见识和坚强。父亲九十岁离世,足见他的心大乐观。人如屋,屋如人。沧桑老人,身体再硬朗,大体也会门牙脱落,眼帘下垂,嘴唇干瘪,像极了这岁月风雨中的老宅。
④门口的青槐还在,枝繁叶茂,记得在那贫穷的年代,我偷偷用鈎镰钩尚小的槐米晒干卖钱买书,但常等不到槐花开大也因此砍坏了 树枝,遭大人白眼。父亲在种他们的时候一定也会念叨“门前有槐代代发财”之类的老话儿吧。槐,木之鬼也,我这样理解。百年青槐,凝聚了一个家族的魂魄,守望在老屋的门前。槐树在,老屋在,几十年岁月和几代人生活的痕迹就在,睹物思人借此树碑凭吊。
⑤凝望着老屋和老槐,记忆复活如初,春节的情景仿佛昨天。每近腊月二十八九,瘦小的母亲仿佛有神力,泡几大盆磨豆腐的豆子,煮肉、烙饼、蒸馍,厨房里热气腾腾。忙完了这些,还不忘给老大一大碗干拌面,给老二啃肉骨头,给老三做菜包、浆水面。年三十晚,一家人挤在火炕上,十八道凉热菜烘托着喜庆和踏实……老家的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如皮影戏般的剪影,鲜活地从眼前闪过。
⑥少小离家,时间何曾改变?只不过是一代代人的更迭吧。老屋被渐渐冷落遗弃了,更老的父母被先后种到后山上,两座土坟等着春风化雨,等着火光和青草的纪念。我牵着她的手回来,我牵着她和女儿的手回来……老屋醒着,屋子里居住过的人都漂浮着。
⑦乡愁是一杯浓浓的酽茶,乡愁是一瓶醇厚的美酒,越品越滋味无穷。
⑧虽然我的青春、中年留在了另一个城,但那个老屋仍然是我心中的家,不管我在何处枝繁叶茂,那个故乡的老屋就是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