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卷题库 > 高中语文试卷库
试题详情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朱砂痣

冯杰

    我37岁那年父亲病逝,终年7l岁,那年母亲62岁。母亲用无奈的口气说:“你爸一辈子喜欢干脆,走得也干净利索,不拖累人。”以后和母亲相处,亲戚们说我母亲会高寿,我便有了全部寄托。短短四年后,母亲去世。母亲的去世让我最后寄托亲情的那一根稻草沉了下去,世界顿时空茫。我后来得了一段时间的抑郁症,在那片暗灰沼泽徘徊。

    父亲老家是豫北滑县冯潭村,在东;母亲老家是留香寨,在西。两地相距七八华里。

    如今每到节日烧纸,从东向西,先烧给父亲母亲,再烧给姥姥姥爷。依旧像半世纪前童年走亲戚一样。路边草木依旧,只是人事全非。

    为了端上一个“铁饭碗”,我很早就通过考试参加农行工作,从基层奔波成了一名小职员。有一年春节前放假,邻居同事们都是大包小包往家带年货,我推着那辆旧自行车从单位回家,后座也驮着一个装满的麻袋。母亲正在院子寒风里整理白菜、萝卜,一进门她夸我终于也会买年货了。哪知卸下来却是一麻袋书,我从大百科出版社邮购的一套精装中文版十卷本《不列颠简明百科全书》,恰好春节前寄来,装了满满一麻袋,在节前的气氛里它外观上真是疑似年货。

    母亲看到后,理解并宽慰地笑笑。我平时没给家里买过东西,日常都是母亲奔波张罗,她和我姥爷会在集上买便宜的蔬菜。我还特意买过一次,回家母亲却说我买贵了。

    每想到这一春节书事,多是内疚,因为那些都是精装的书。

    我家院里放着一方大铁砧,约二三十斤,平常我使用,在上面砸铁丝、铁皮。有一年冬天,一对收废品的农村夫妇把架子车停在们外,来家找水喝,院里有一架“小压井”,可以随压随喝。母亲却觉得水太凉,热情地返回厨房给他们端开水。中间时间里,两个收废品的人实在“敬业”,把我家使用的那方铁砧偷偷搬到车上。水喝完了,再也找不见那方大铁砧。母亲就远远地撵到了他们的架子车,从车上把铁砧搬回家。我笑着埋怨母亲说:“你非让他们喝开水,喝凉水就没这事了。”

    母亲有我姥姥姥爷那里传下的秉性,人缘好、善良,全家人曾随父亲搬过多次家,每到一个新地方,左邻右舍会逐渐聚来,或交心或诉苦,甚至一地鸡毛的琐事也让我母亲评判,我都听得不耐烦了,母亲仍有耐心。谁家娶媳妇,按照风俗,都是特邀我母亲提前去做新人的被子。

    2003年春天全国“非典”弥漫,我居住的小县城人心惶惶。每条胡同要选出一位“区域领导”来义务负责本区情况,别人都不想干,选了一圈,大家公推我母亲为小区西一巷胡同的防“非典”主任,还发了一个红袖章,每天在胡同口扯一条红绳,来了外人都要认真盘查。随着“非典”消失,此职务自然失效,这大概是母亲仕途上最大的官衔。

    由于母亲和我姥姥当年在故乡以野菜度过荒,多年在乡村生活保留下来的习惯,每到春天来临,母亲都要采野菜。母亲领着我们姊妹四家的一群孩子,带上竹竿、钩子、竹篮、编织袋去田野捋槐花、榆钱、楮桃穗,地里的茵陈、迷糊菜、面条菜之类,回来洗净蒸菜,然后每家都会分一份。有时野菜采多了,她怕浪费舍不得扔,焯熟晒干装在袋子里,用于冬天包菜馍。

    一直记着小时候母亲给我讲过的两个奇事,那时还小,可每一件事都让我哭过一次。

    我腿内侧长有一枚红痣,是朱砂记,那种赤色终身不变。一天黄昏,母亲对我说:“要是有一天你丢了,我能照这个记号找到你。”我一直觉得和妈妈在一起永远不会有丢掉的那天,世上有母子分别吗?可是真丢过一次,小小的内心发痛,我哭了。

    母亲还讲过一件事。邻村一个女人因家庭生变改嫁到别村,留下三个孩子。几年过去,三个孩子想念妈妈了要去找妈妈,商量后,凑些旧鞋破布,换钱买回一包糖果做礼品,大孩子领着两个弟妹,步行了半天来到母亲家。母亲新家的人不让三个孩子进门,还把一包糖果扔出门外。那一次我又哭了。

    这些都是我很小年纪里的事情,却凝固下来。

    现在,是我把母亲丢了,或是母亲把我丢了?天上人间,母子再不能相见,哪怕我有一枚终生携带的朱砂痣,再红那也是惘然。

    一个人在世间,家里如果有母亲在,姊妹兄弟们总是一家亲人,像绿叶簇拥着树干;当母亲没有了,大家各自忙碌见面稀疏,只能成了亲戚。

    欧阳修有言:“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一个人在母亲生前不能尽职尽责,死后再写忏悔文字也是愧疚之事。

    我母亲有个中国女人最平常的名字,叫孙素梅,姥姥和老家的人常喊她乳名“小绵”,应是柳绵的“绵”。是中原春天飘飞的那种絮棉,每到故乡初春,大地总会杨柳如雪。想起苏轼那句“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母亲1939年农历九月十六生,66年之后,故乡葛花开了,槐花开了,柳绵在飘,母亲在春天去世了。

    (有删改)

知识点
参考答案
采纳过本试题的试卷
教育网站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