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期争战频繁,各国内政、外交、军事上的矛盾重重。在应付这种复杂的矛盾斗争中,实力固然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然而实力必须依赖于人的智慧,于是,人的智能和才干才受到特殊的重视。
《管子·霸言》说:“夫使国常无患,而名利并至者,神圣也;国在危亡,而能寿者,明圣也。是故先王之所师者,神圣也;其所赏者,明圣也。夫一言而寿国,不听而国亡,若此者,大圣之言也。”这里的“神圣”“明圣”“大圣”是对聪明才智的最高级称谓。在作者看来,国家的兴衰关键在于谋略是否得当。文中在讲到战争时又说:“正四海者,不可以兵独攻而取也。必先定谋虑,便地形,利权称。”《管子·制分》说:“强未必胜也,必知胜之理,然后能胜。”智谋把胜利的可能转化为必然。《管子·参患》说:“计必先定而兵出于竞(境)。计未定而兵出于竟,则战之自败,攻之自毁者也。”《战国策·秦策一》在讲苏秦合纵之策得用之时,不费一兵一卒,使秦不敢出关东向,由此作者论道:“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这里所谈的不是个人的权力,而是讲这些人的智谋会转化为巨大的力量。秦惠王对寒泉子曰:“苏秦欺寡人,欲以一人之智,反覆东山(当为“山东”)之君,从以欺秦。”秦王忧心忡忡的不是山东诸国的实力,而是苏秦的智谋。景春(孟子的弟子)曾这样估计苏秦、张仪这类人物的作用:“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这里所论不是士人的权力和手中的物质力量,而是讲这些士人的智谋足以使拥有实力的君主们胆战心惊。《战国策·东周策》载:“石行秦,谓大梁造曰:‘欲决霸王之名,不如备两周辩知之士。’”《论衡·效力》篇载:“六国之时,贤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畔魏魏伤。”说明智能计谋在竞争中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智能在事态的发展中不仅起着指挥作用,而且常常会使事情发生奇特变化,一计得当,比千军万马还要有力!
智能的竞争为士的活跃与发展提供了推动力和活动场所。智能的发展还必须有如下两个条件:一是教育;二是要有一批专门从事智能劳动的人。士正是这样的角色。一般地说,只要不是白痴,大凡具有一定体力,就能从事简单劳动。但是,从事复杂的脑力劳动所需要的条件就不同了。出类拔萃之辈不是人人皆是,而是十中挑一,百中挑一,千中挑一,乃至万中挑一。战国时期的君主们,未必都不想成为智能超群的人。而这些人中的多数所以是庸人,除了其他因素外,我认为由于实行世袭制造成的可供选择的基数太小是一个重要原因。可是身为平庸之辈的君主,在生死存亡面前,又不得不借助他人之智,许多君主下求贤令,不惜重金,乃至分土。秦孝公曾下令:“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君主们需要超群的智囊,而孕育这种智囊,就需要有众多的士人作为养基。当然,还需要士人的竞争。基数大,再加上竞争,就增大了高智能的人物的出现几率。对智能人物的需求,也就促进了士队伍的扩大。
摘编自刘泽华《先秦士人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