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一词是外来语,源于希腊文,意谓居所、栖息地。生态不仅指涉人与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的关系问题,同时也切入经济活动和社会结构。围绕生态问题,翻阅中外经典著作,以之观照现实,得出一个结论——生态危机是人类面临的紧迫问题,关乎全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公共卫生防疫系统的建立和完善,必须上升到国家乃至全球战略层面。
收敛侵占自然物的欲望是可以达到的理性认识,先民便有此种睿智,值得今人借镜。荀子谓:“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舍其所以参,而愿其所参,则惑矣。”荀卿并非以为人可以任意摆布自然,而是主张人与天地配合,如果与天地争职分,就是犯糊涂。此乃切实可行之议。
《易传》把天地人并称“三才”,天人协调是理想境界。《淮南子》讲:“禹决江疏河以为天下兴利,而不能使水西流;稷辟土垦草,以为百姓力农,然不能使禾冬生,岂其人事不至哉?其势不可也。”北魏农学家贾思勰说:“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劳而无获。”这种人事不违天地规律、顺应自然使用人力的思想,乃关于天人关系、人地关系的远见。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无论作哪一解释,都包含天地人皆以自然为归依、为原本之义。自然是宇宙的最高范畴,是宇宙本身,此为千古卓绝之论。
人类必须顺从自然,而不可违逆自然。反对逆天而行,主张天人一体,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基本宗旨。如果把人创造的文化比喻为一株参天大树,是自然提供了大树赖以生长的阳光、雨露和土壤。对此当念兹在兹。
然而,现在的时代往往背离此道。工业革命以来,“征服自然”成为主流意识,物本主义压过人本主义,更蔑视自然生机主义,“人类中心主义”病态扩张。当下迈入后工业文明的信息化时代,物本主义的工具理性更趋发达,掌握了核裂变、人工智能、生物工程等尖端技术的今人,似乎可以得心应手地“改造自然”,但“人类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
如果背弃自然法则,违背生命伦理,包括生物工程在内的科技创造,必招致自然铁腕的回敬。卡普拉在《转折点》中说:“我们第一次被迫面临着人类和地球上所有生命灭绝这样一场确确实实的威胁。”这种威胁,并非来自毒蛇猛兽、地震火山,也不是天然病菌,而可能是自以为超越自然、左右自然的愚妄之人的逆天而行。这是当下人类必须时刻自警的。
我们的生路是存在的,这便是遵从自然法则,在社会活动中限抑物本倾向,复归人本精神和“道法自然”。理性的人类应当深怀敬畏,敬畏自然,敬畏生命,效法自然,善待自然,实现人与自然和谐,人与人和谐。视万物为友朋,引人类为同胞。此即张载《正蒙》又云:“和则可大,乐则可久,天地之性,久大而已矣。”诚哉斯言。
(摘编自冯天瑜《人类应当对自然深怀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