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节选)
夏绿蒂·勃朗特
我默不作声,海伦使我平静下来了。但在她给予的这份宁静中,却掺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哀伤。在她说话时,我隐约感觉出了这种悲哀,可又说不出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她说上面那番话以后,稍稍有点儿气喘,还短短地咳嗽了几声,我一时间忘掉了自己的悲伤,转而对她产生了一种隐约的关切之情。
我把头靠在海伦的肩上,用双臂搂住她的腰,她把我拉近身边,我们俩默默地偎依着。我们这样坐了没多久,又进来了一个人。这时,天上的几块阴云被一阵风卷走了,露出了皎洁的月亮,月光泻进近旁的窗户,清晰地照亮了我们俩,也照在了走进来的那个人的身上。我们一眼就认出,来的是谭波儿小姐。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简·爱,”她说,“我要你上我屋里去。既然海伦·彭斯跟你在一起,那她也一块儿来吧。”
我们去了。学监领着我们穿过几条复杂的走廊,爬上一道楼梯,才来到她的房间。房间里生着熊熊的炉火,非常舒适。谭波儿小姐让海伦·彭斯坐在壁炉边的一张矮扶手椅上,她自己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把我叫到身旁。
“都过去了吗?”她低头瞧着我的脸,问道,“有没有把你的悲伤全都哭掉?
“我怕我永远哭不掉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冤枉的。现在你,小姐,还有别的人,都会以为我是很坏了。”
“你自己证明是个怎样的人,我们就会把你看成是个怎样的人,我的孩子。继续做个好姑娘吧,你会让我们满意的。”
“我会吗,谭波儿小姐?”
“你会的。”她用胳膊楼着我说,“现在告诉我,勃洛克赫斯特先生说的你那位女恩人是谁?”
“里德太太,我的舅妈。我舅舅去世了,他把我托付给她抚养。”
“那么,她不是自愿收养你的?”
“是的,小姐。为了不得不这样做,她还非常恼火哩。只是我常听用人们说,我舅舅临终时要她许过诺,要她答应永远抚养我。”
“好吧。还有,简,你知道,或者至少我要让你知道,当一个犯人受到控告时,总是允许他为自己辩护的。现在人家指责你撒谎,那你就在我面前尽量为自己辩护吧。把你记得的情况如实说出来,不要添油加醋,也不要夸大事实。”
我从心底里下了决心,这次我一定要说得恰如其分,尽量做到准确无误。我考虑了几分钟,以便把我要说的话厘清头绪,然后对她说了我悲惨童年的全部经历。由于心情激动,我感到筋疲力尽,我说得比我平时谈到这个伤心话题时,口气要温和得多。再说我也牢记着海伦不要沉迷于憎恨的警告,因此在讲述时,掺入的怨恨和恼怒也比平时少得多。正因为我有所克制而且叙述扼要,听起来反而显得更加可信。我一边讲一边觉察到,谭波儿小姐完全相信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