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州重修州学记
(明)刘基
学校以教民明人伦,见于书传,肇自虞夏,以逮于今,莫不以先代圣人为师。圣人,人伦之至也。自太皞迄于孔子,圣人迭出,莫不以道德被于民物,垂于后世。孔子既出,而天下翕然师孔子。自汉以来,释奠先师,皆于孔子。至唐太宗,遵诏州县学,悉立孔子庙,至今因之,无有间议。先孔子者,得志行乎当时,后世不获见闻其言行之详也,而欲学焉,何从而入哉?孔子独无位于时,而以淑其弟子,故论学至孔子而始备。微孔子,师不知所以教,弟子不知所以学,往古之言行无所折衷,而人不知轨范。故至孔子而后大中之论定,亘古今,弥天地,不可易也。是故宰我、子贡、有若,孔子之弟子也,其论孔子,或曰“贤于尧舜”,或曰“自生民以来未之有也”,而后世不以之为党。子思,孔子之孙也,其论孔子则曰“譬如天地之无不覆帱,无不持载”,而后世不以之为私。然则学校以孔子为师,谁得而议之哉!国家仍先代旧制,凡天下郡县莫不有学,学皆有孔子庙,立官设教,以作成贤能。至今且百载。承平既久天下忘危于是盗贼窃发而有事于师旅为郡县者往往以戎事供给告疲且怠故学校多不举。
奉议大夫伯不花侯来监绍兴之诸暨州,即注意治学事。而州学不修久,墁瓦剥落,梁木蠹腐,且堕且压。侯大以为忧,亟谋新之。会同知张君守正,判官许君汝霖、吕君诚,俱以进士受命来佐是州。侯大喜曰:“吾事成矣!”乃与其知州元侯思中、同知张君友仁,及山长包君瑛,咸会于治事之堂,集吏民,劝儒户有田而羡于财者,俾以力高下供役,众皆愿听命。乃择木伐石,命之曰:“必巩必完。”自殿堂以及廊庑、斋居、灵星之门、先贤之祠,罔不毕葺。于是庙益邃以清,学益隆以严,弦诵蔼然,士气为之新。经始于至正十五年五月,告完于是年七月。乃以其事请记于刘基。
昔者冉有问于夫子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国家自混一以来,以仁泽施于民,涵濡养育,蕃衍滋息,可谓庶且富矣。今乃至相率而为盗,庸非典教者失其职耶?夫民之所以敢犯法者,以其不知人伦也。圣人之教行,则人伦明矣。人伦既明,则为民者莫不知爱其亲,而不敢为不义以自累,为士者莫不知敬其君,而不敢自私以偾国事,盗贼何由而生?亦何由而滋蔓哉?诸君子可谓能知治道之本矣,可无述乎?于是乎为之记。
(选自《诚意伯文集》卷九《覆瓿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