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批评要引导创作、提高审美、引领风尚,须建立在讲真话的基础之上。如鲁迅先生所说,“批评必须坏处说坏,好处说好,才于作者有益”。对于作家而言,经受说真话的批评的切磋琢磨,有助于获得更加清晰的认知,艺术创作上不断精进。而对于广大读者而言,说真话的批评才有公信力,有助于发现美的作品和作品之美。说真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针对当代作家作品的文学批评,因为关系到作家的人情或脸面,常常避免不了压力和诱惑。为了批评而批评,甚至无视作品的客观实际,吹捧造势,这样的文学批评自然失信于广大读者。
批评家首先是普通读者,表达自己对作品的真实感受和判断,既是勇气也是尊严。《文心雕龙》说“良书盈箧,妙鉴乃订”,表彰推荐好的作品,解读其优长,阐释其意义空间,坦陈其缺憾与不足,均为批评家之本职。“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批评家在作家的创作中寻找知音,对作家来说也许正是一样。批评家难免各有偏好,文学批评的意见不必一致。批评也是一种创作,惟有说真话,才能创作出直抵人心的文学批评之作,有助于推动形成健康的文学生态。
批评家又是专业读者,文学批评之所以不同于读后感,就在于真正的文学批评往往为一个时代的审美机制代言,它既帮助作家总结创作得失、厘清创作思路、校正创作方向,更帮助读者认识一个时代文学的价值应该在哪里,并把这种价值发掘和阐释出来。批评家的感受和判断建立在专业知识和审美眼光之上,是在宽阔的视野和深入研究中不断获得拓展的思想成果。文学批评是文学的方向盘,是引领一个时代文学风尚的利器。比如19世纪别林斯基的文学批评密切联系俄国社会现实和文艺现实,总结俄国文学的创作经验,对于俄国文学理论,甚至是世界文学理论,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从五四新文学以来,许多作品都在向我们印证着批评与创作良性互动之于文学发展的重要意义。越是思潮涌动、众声喧哗,越需要文学批评敢于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表明立场;越是纷繁复杂、标准混淆,越需要文学批评敢于说真话、亮出真态度。
说真话,还需要把真话讲好。文学批评同样需要“了解之同情”,只有这样,批评家才能对作家的创作甘苦感同身受,在阅读、阐释、分析的过程中完成独立的审美创造。换句话说,如果批评家不满足于仅仅对具体作品或创作现象发表评论,不满足做创作者的附属品,而是想自觉地通过文学批评发表创造性意见,那就需要批评家与作家之间的真实精神碰撞。
作家以创作表达对生活的态度和看法,批评家则借助作家创作的作品,结合个人经验和自身感受,去解读生活本身和我们所处的时代。随着社会风尚、时代趣味的不断变化,文学批评的伦理、边界、形态,同样在不断发生变化,但任何时候,说真话都是批评最为重要的伦理。
(摘编自辛文岩《文学批评应该如何“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