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诗歌传情达意有两大基本手段,即音韵节奏和意象形象。诗的音韵节奏作用于人们的听觉感受和内在的节奏感受,而意象、形象则作用于人们的视觉,想象和知解力。要完美地鉴赏,理解一首诗,必须充分调动人们的这两大类感觉能力。任何一类感觉能力的缺乏,都会导致对诗歌理解的障碍。
当我们仅专注于意象的显现和内涵时,往往就会对音韵节奏的表现作用“听而不闻”,甚至把它当作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尤其面对那些没有什么意象,而主要诉诸音韵节奏的诗时,我们就会显得木然无知,处于一种所谓的“失语”状态。这种能力的缺乏还容易导致出现另一个毛病。由于对音韵节奏的感悟本是一种关系性的、整体性的感悟,这种能力的缺乏就会带来对诗歌的整体感受,把握能力的缺失。于是就会出现这样一种诗歌解读现象,往往在一些局部(通常都是意象或所谓象征)大加穿凿,大加发挥。在诗歌的理解中经常出现的那种“阐释过度”的毛病,就常常是由这一原因引起的。
与音韵节奏感悟能力缺乏的毛病相对,在诗歌理解中出现的另一个毛病就是对意象的领悟能力欠缺。一旦诗有一些稍深厚复杂的意象或象征,就感到不知所措。尤其是当一些诗主要并不依赖于音韵节奏而主要借助意象的新颖深厚以及意境来表现时,他们就基本失去了领悟诗歌的意旨及其巧妙之处的兴趣。这样一种对待诗歌的态度对于理解诗歌,尤其是理解新诗往往会造成很大的障碍。这样对待诗,对待那些缺乏音韵节奏的诗,实则也是偏颇的。因为诗,本来就是音乐因素与造型艺术因素的混合物。它有时这个方面的因素重一点,有时那个方面的因素重一点,对诗而言都属于正常现象。当一首诗主要诉诸意象等因素时,我们就应当主要从意象、形象的角度去欣赏它,而不要再计较于它的音韵节奏是否优美。
当然,我们也希望,诗能够在音韵节奏和意象两方面总是能和谐统一,但我们也要知道,诗作为一门混合型的艺术,它有时候的确能够做到如此,但有时候的确会有所偏重。那么,我们欣赏诗,就应当具有两副眼光,而且有时候要更多地用这一副眼光,有时候要更多地用另一副眼光。
(摘编自谭德晶《现代诗歌理论与技巧》
材料二:
综观20世纪中国新诗,从创作实践到理论批评,从语言形式,表现手法到观念题旨、艺术精神,继承了中国古典诗歌的诸多优良传统。不过,这种继承不是亦步亦趋的墨守成规的仿效,而是在横向移植的外来参照之下的现代创造性转化。
胡适的《尝试集》作为白话新诗的发轫,其秉承古典诗歌的遗传基因即至为明显,胡适自己就承认,他的新诗“实在不过是一些刷洗过的旧诗”。胡适之后,白话诗人的创作或强或弱、或显或隐、或多或少,都无法完全远离古典诗歌传统的一脉血缘。
古今诗歌意象,诗句之间,像戴望舒名篇《雨巷》的中心意象“丁香”,即来自李璟《摊破浣溪沙》词句“丁香空结雨中愁”,卞之琳就说《雨巷》“读起来好像旧诗名句‘丁香空结雨中愁’的现代白话版”。余光中《碧潭》有句“如果舴艋再舴艋些/我的忧伤就灭顶”,活用李清照《武陵春》词句“只恐双溪航猛舟,载不动,许多愁”。
古今诗歌作品之间,郑愁予名篇《错误》的艺术构思,显然借鉴了苏轼《蝶恋花》下片中的无焦点冲突和戏剧化情境;舒婷名篇《船》表现的咫尺天涯的永恒阻隔,与《古诗十九首》)中的《迢迢牵牛星》同出机杼。
古今诗人之间,像郭沫若诗歌的豪情气势与李白诗歌,艾青诗歌的深沉悲郁与杜甫诗歌,戴望舒、何其芳诗歌的辞色情调与晚唐温李诗词,卞之琳诗歌的炼字琢句与南宋姜、吴雅词等;古今诗体之间,像胡适之体的浅白与元白体的浅俗,俞平伯、严阵、流沙河诗歌的语言节奏与古代词曲句式,郭小川的新辞赋体诗歌与古代辞赋歌行,白话小诗的体式与古代绝句小令等;古今诗歌流派之间,像新边塞诗的激昂豪迈、地域特色显明,与盛唐边塞诗的激情悲壮、异域风光独特等;古今诗歌主题之间,像社会政治主题,爱国主题,爱情主题,时间生命主题,历史主题,自然主题,乡愁主题等;古今诗歌形式手法之间,像构句分节押韵,意象化,比兴象征,构思立意,意境营造与氛围渲染,叙事性和戏剧化,互文与用典等;其间均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
开展扎实有效的古今诗歌传承研究工作,有利于古代诗歌研究者扩大视野,完善知识结构,形成关于中国诗歌史发展演变的整体观,理清20世纪新诗的诗学背景和诗艺渊源,从而对古典诗歌的现代价值和现代新诗的艺术成就,作出较为准确的评估;并以辉煌灿烂的古典诗艺为参照,剖析新诗艺术的利弊得失,提升新诗的艺术水准;促使古典诗艺的现代性转化;它还有望在中国诗学领域拓展出一片边缘交叉的新垦地,形成一个新的分支学科;而在广泛的意义上,它更有益于培养现代学人丰富的审美趣味、弘通的历史视野和对优秀的民族文化传统进行创造性转化的能力。
(摘编自杨景龙《古典诗歌的现代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