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陈寅恪先生论及韩愈古文时说:“退之古文乃用先秦、两汉之文体,改作唐代当时民间流行之小说,欲藉之一扫腐化僵化不适用于人生之骈体文,作此尝试而能成功者,故名虽复古,实则通今,在当时为最便宣传,甚合实际之文体也。”“通今”是因其“甚合实际”,因其“最便宣传”,这段话点出了当时“古文运动”的文体改革本质和提倡“古文”的目的就是“致用”。那么韩愈要宣传什么?为什么要宣传?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陈寅恪先生认为古文运动的中心思想就是“尊王攘夷”。“尊王”就要提倡儒家道统,“攘夷”就是要抵制佛教,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维护正统的中央集权统治。封建文人士大夫正统思想极为浓厚,说韩愈提倡古文创作最终目的是维护皇权的正统地位应该是一针见血,由此可见古文运动致用务实的宗旨。
较之韩愈提倡的古文理论而言,传统儒家诗歌理论在唐以前就已经十分完备。所以白居易在提倡写新乐府诗时,其创作理论头头是道,很有系统,以至于在当时影响极大。身后不久就被人称为“广大教化主”。但是白居易提倡写新乐府诗,本质上还是与时代的政治革新、儒学复兴的要求同声一气的。《新乐府诗序》是白居易诗论的代表之一,在这篇序言中表明了他对乐府诗歌精神的继承和发展,也是他置身于中唐政治革新时代欲求有所作为的表现:“总而言之,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在这里,文学创作服务于现实政治的致用务实性目的已经非常清楚,不必赘言。
在中国封建前期士族文学向后期庶族文学过渡的中唐时期,适应着士庶斗争的需要和对大唐帝国长治久安的希望,许许多多文人以不同的方式参加进政治革新的时代队伍中。活跃在元和时代的庶族地主文人,虽然并非同一政治集团,但在追求庶族地主阶级的政治利益上却是一致的;要求改革的主张不尽相同,方向却是共同的。正因为如此,即使是反对王伾、王叔文的韩愈,在抨击士族、表达改革弊政的愿望,为寒士不遇大鸣不平上也显示出其庶族出身的政治改革欲望。文学方面,文人们也都以不同的方式在探索和创新。韩愈倡导儒家道统,提倡古文创作以复兴儒学、服务现实为旨归,并以众多作家的共同努力和大量优秀的古文作品奠定了此后古代散文的范式和发展方向。考较新乐府运动与古文运动者的理论与创作实践,我们不难发现二者“致用务实”内在精神的相通。不过,仅从创作理论的提倡和实践上看,由于白居易更多强调的是儒家诗教,韩愈则是在其复兴儒学为职志的前提下倡导古文。因此,白居易新乐府诗歌创作的理论较之韩愈论古文的理论要全面和系统。
韩愈和白居易发起的古文运动和新乐府运动在散文与乐府诗的创新上所取得的成就,或许在他们最初的动机上是未曾料到的。尤其在文学史上,由他们创新而建立的文学范式深远的影响,他们也许亦未预料。但如果没有创新精神,没有务实精神,也许就没有古文运动、新乐府运动,就没有今天他们在文学史上显赫的地位。
(摘编自田耕宇《“古文运动”与“新乐府运动”创作的致用务实精神》)
材料二:
近来,所谓“跪求体”“哭晕体”在一些网络媒体的标题、正文中频频出现,其浮夸荒诞的文风,令不少读者感到不适。“跪求”“哭晕”本是形容急切心态和忧伤情绪的网言网语,却成为少数网站、微信公众号制作标题的“口头禅””。有网友说:“跪求体”“哭晕体”横空出世,配合“惊天一响”“全球震惊”等词语,感觉假得不能再假了。
部分媒体行文浮夸,背后是“眼球情结”在作崇。修饰文辞、创新表达无可厚非,但裁剪素材哗众取宠,则少了一份真诚,也容易助推谣言肆虐。当网络流量与广告收益挂钩,“眼球情结”就与“营销心态”结成了同盟,于是,一些新闻信息产品变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唯“买家”需求马首是瞻。长此以往,忽视了多方求证、核查事实的基本功,难免出现漏洞;而一旦为了抓眼珠不择手段,记录历史、传播价值等媒体责任更无从谈起。
“文变染乎世情”,一个时代的文风与社会风气相互作用。汉初文章质朴畅达、经世致用,折射出开明务实的治世风貌;为扭转晚唐“俪偶章句”的浮靡,古文运动开启了中国散文的又一高峰;延安整风期间,毛泽东要求文章摆脱空洞抽象,“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全党文风焕然一新。而当下,祛除媒体报道里的浮夸风、标题党,让沾泥土、带露珠的文字喷涌而出,网络环境才会风清气正。
好文风源自好作风,祛除浮夸不单是改文字,也要改思路。一些自媒体写作者乃至媒体从业者不深入生活,闭门敲键,杜撰文章;不掌握情况,标题惊悚,文章空虚。把讲故事当作讲大话,把喜闻乐见等同于耸人听闻,放弃了实事求是的作风,放弃了守正求真的舆论担当,让公信力和权威性受到蚕食。
不管在什么时代,持中守正、推陈出新,都是最重要的文风。一方面,媒体人应转换“声道”,掌握互联网语言,强化互联网思维。近年来,不少主流媒体创新表达语态,《快看呐!这是我的军装照》《中国一分钟》等产品迅速“刷屏”“圈粉”无数,靠的正是对互联网规律的洞悉,另一方面,也不要把制造噱头当成传播规律,盲目跟风。用各种招式吸引受众固然重要,但能真正赢得读者的,是权威的信息、理性的观点、真诚的写作。
归根结底,“修辞立其诚”,内容真实、情感真切、态度其诚,才是不可移易的竞争力。
(摘编自2018年6月13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