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夜读记
向军
我天生怕黑。追光, 便成本能。
怕黑,大抵会感染,不然,怎么也怕黑?夜色降临时,小鸟抗议着不肯归巢,鸡群扑腾着拖延进圈,暮归的老牛惶恐地回头,纷纷退缩到房舍,一盏盏油灯逐渐亮起,烧出一个个昏黄的洞眼。
重重扔下肩上的柴捆,进到漏风的卧室,划燃火柴,就着斑驳的木桌,打开书本……“灯芯拔小点,我早已听得耳朵起茧。为了节约,在我点亮卧室油灯时,借着灶门忽明忽暗的火光,手忙脚乱做事,可她,实在不容我一人独享油灯,坐在我旁边,就着微弱的灯光缝缝补补。
家家户户的油灯,通常是墨水瓶再利用。
找来空墨水瓶,备好薄铁皮或牙膏皮,扯一团棉花,或撕一根棉布条,翻出纳千层底的钻子,取下柴刀,制作油灯开始了。
拧开墨水瓶盖,洗净瓶体;用筷子头当卷轴,卷成一支粉笔长、粗的管子,挥动柴刀背,退出筷子头;紧握钻子,大小刚好穿过管体即可;棉绳或棉布条当灯芯,一端露出指甲盖一半长,另一端没入瓶中,用薄铁皮剪一个瓶盖大的挡片,钻孔,护住瓶盖。完成这些工序,向瓶内注入煤油。一盏油灯
点亮油灯的时刻,心里格外踏实。
初中起,我便习惯半躺床上,就着油灯,这些泛黄的书籍,均是从故纸堆寻得。
刚学过朱自清的散文《背影》,在教中学语文的姐夫家,我顺来的《名作欣赏》,就两遍,三遍……直到耗去23个夜晚,让人脑子懵懂。可是,行家们精美的言辞,浸润着我。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黑暗中的油灯下,我徜徉于书海,灯油燃尽,灯光熄灭,脑子兴奋,迟迟不能入睡……早上起床,鼻孔积满黑烟,母亲定会心疼地责备:又浪费了一盏灯油!对母亲的责备,我先是愧疚,而后坦然。
怎样才能坚持每晚看书,又不让母亲心疼煤油?我曾想了很多办法:借灶堂柴火的光亮,自制竹篙火把,效果不佳。
一次,巡山时,我发现茂密的树林中,松脂!能制松烛的松脂!我惊喜得差点儿喊出来。这可是宝啊!
我赶紧脱下外衣,铺在地上,半跪着俯下身子,有一大包呢。择一块平地,摊开,挑拣出石子、泥土、松针和其他杂质,一丝不苟的状态
事毕,我从腰间摸出锋利的柴刀,就近挑一些质地坚硬的灌木枝,备作烛柄。拾来枯枝,燃起火堆,放到柴刀宽面,置于火焰上烘烤,化成糊状,用木棍的一端在糊里裹一圈,右手持棍,在左手摊着的松脂里再裹一圈,捏紧,又放火上烘烤,哧哧冒泡。
捏松烛,要趁热,得抢时间,一边用手握捏,如此反复,滚烫的松脂糊就滴在手上,烫得人呲牙咧嘴。
可是,想到它能对付黑暗,还能为母亲节省灯油钱,忍痛继续操作。柴火将烬,松脂用完,好大一堆,看着这些杰作
松烛代替油灯,嗞嗞燃烧,在烛光与松烟熏烤下,我的思想和灵魂,仿佛穿越纸糊的窗户
夜燃松烛,节约了不少煤油,母亲自然不会反对。尤其是我捧着奖状回家时,还投以赞许的目光。
进到寄宿学校后,有了电灯。我乐坏了,很是珍惜。晚上熄灯后,如饥似渴蹭光夜读。我想用书中的文字,洞穿心底的厚墙,让内心世界早日变得敞亮。
而今,生活的大都市,夜如白昼,让人目不暇接。但是,无论怎样,我也忘不了儿时夜读追逐烛光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