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一书中,美国学者贾雷德·戴蒙德从环境差 异的角度,解释了文明在某些地区诞生、某些特定文明成为支配性文明的过程,而其中“获 取食物的效率”是早期的关键。大规模种植, 令支持社会发展的“粮食中心”得以诞生;而 人类对某些特定味道的追求,最终产生蝴蝶效应,成为人类文明重大转折的起点。
从“人猿相揖别”开始,植物的角色就已经举足轻重。中科院植物学博士史军在《植物塑造的人类史》一书中描述了红毛猩猩的习性,用以解释人类的祖先当年为什么选择直立行 走:“更多时候,它们会用上肢抓住头顶的枝条,下肢在树干上,方便快速采摘那些‘手臂’ 可以触及的成熟果实。”
部分人类祖先通过“解放双手”,发现了一个更高效率地获得食物能量的途径。猿猴类动 物以素食为主,主要从树叶中吸取热量,可谓事倍功半。而学会运用上肢的种群, 可以摘取 果实,在其“菜谱”中增加能量更高的“菜式”。
高能量食物为人类祖先带来两大好处:第一,获得更多支持大脑发育的营养,从而提升 种群的智力, 驱动其日后进化成人类;第二, 减少摄入食物的时长, 将节省下来的时间用于 繁衍、养育后代、抢夺地盘等,提升种群在其生存环境中的竞争优势。
除了带来高能量食物的种种好处外,直立行走还促成了人类祖先掌握更多的衍生技能。 尤其重要的是奔跑和投掷,这些技能使人类祖先找到了狩猎动物的方式,增加了食物源和营 养源。狩猎动物又成为驯化动物的前提,为人类实现大规模粮食生产奠定了基础。
上述一切影响人类种群命运的变化,只不过起源于“摘果实”这个如今看来轻而易举的 动作。
继直立行走和狩猎之后,人类收集食物的方式日渐先进。他们学会了用火,通过加热食 物来消灭食物中的细菌,降低进食时感染疾病的风险;他们发展出农业,通过种植、养殖来 实现稳定的粮食供应……于是,植物成为驱动人类历史车轮前进的燃料。那些创造灿烂文明 的地区,都扮演过粮食生产中心的角色;那些规模化种植、最终进入人类或禽畜消化系统的 植物,帮助特定族群更快地走上先进文明之路。
在文明演进中,食用型植物的影响力也以不同形式发挥。新月沃地之所以成为人类文明 的摇篮,是因为公元前 8500 年这里就率先栽培“二粒小麦”。而欧美文明的霸主地位,则起 源于贪图某些“味道”。胡椒是原产于亚洲的作物, 曾经因为其美妙的异香令欧洲人痴迷。但 作为“中间经销商”的阿拉伯人非常“狡猾”,不愿意告诉欧洲人香料的来源, 以便长期赚取 差价。
为了寻找宝贵的神秘香味的来源, 15 世纪时, 欧洲的船队出发了。 1492 年, 西班牙人克 里斯托弗·哥伦布误打误撞,发现了美洲大陆,从而使西班牙人在美洲开辟了殖民地; 1498 年,葡萄牙人瓦斯科·达·伽马准确找到从欧洲通往印度洋的海上航线,从而来到胡椒的故 乡——印度喀拉拉邦; 还有英国、荷兰、比利时等继续纵横于各个大洋的船队,最终缔造了 “大航海时代”。之后的历史为大众所熟悉:欧洲人通过航海殖民掠夺资源、大规模积累资本; 欧洲本土消费市场日渐繁荣,资本主义开始萌芽;资本家更高效地占有剩余价值的需求,被各种技术创新满足;科技革命的成果开始涌现,最终全面推动欧美经济文化实力的提升。这 是人类走向现代化的过程。而这一切,从一颗小小的胡椒开始。
人类社会进入全面现代化的今天, 对味道的追求也越来越极端。然而,过度追求美味对 于不断勾勒人类发展蓝图的植物来说,意味着灾难的到来。
美国人热爱吃牛肉,然而生产牛肉所消耗的谷物显著高于生产其他肉类的消耗。这意味 着越多的人想吃牛肉, 就需要越多的耕地,最终导致耕地对林地的占用。食用牛肉还会间接 影响植物的生存状态。牛是反刍动物,其消化过程产生大量甲烷。同为温室气体, 甲烷对温 室效应的影响是同体积二氧化碳的 25 倍。大规模养殖牛, 即意味着温室气体的高强排放, 这 会加快气候变暖,而气候变暖又将导致很多温带植物失去熟悉的成长环境。
近年来,控制碳排放、节约粮食的倡导力度日益加大,就是不希望人类的生存环境被人 类日益变大的胃口破坏。正如现代人遇到的多种“富贵病”(痛风、胰腺炎等) 是饮食更精细、 更大量所致, 放在人类文明的框架来看, 吃得好也是人类文明“富贵病”危机的源头。极端 天气增加、生态多样性遭破坏、能源危机……种种挑战因人类过分消耗、破坏植物的生存状 态而出现。
这也许是植物的被动“报复”。处理人类与植物的关系, 人类一直是主动的一方。处理得 当,植物就是人类进步的隐藏驱动者; 处理不得当, 植物凋零时, 也会拉着人类“同归于尽”。
(摘编自《植物塑造了人类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