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节选自《送东阳马生序》）
【乙】
陈景云字少章，生而颖异，初就塾时，诸儿所课皆能背诵。年十七，汤文正公抚吴，试士拔置第一。夏从何义门游，益讲求通儒之学。穷究经史，昼夜无间，业遂大进。父丧服阕，补诸生①。京兆不售② ， 馆藩邸③三年，辞归，时年四十。以母老，绝意仕进。后藩邸再遣使敦促，亦命淮安守造庐延请，悉坚谢弗赴。与人交，有始终，外和内刚。处境极贫，朝荠暮盐，晏如也。晚年名益高迹益晦盖视世固绝少可语世亦鲜知之者。
其为学，如饥渴之于饮食，常日丹铅不去手 ， 举经史四部书，从源及委，条贯井然。地理制度，考据尤详。下逮稗官小说，无不练览，而最深于史学。早岁，温公《通鉴》略能成诵。前明三百年事，谈之更仆④弗倦。为文章，简严有法度，著《读书纪闻》十二卷等。
（选自《清代学人列传》，有删减）
【注释】①补诸生：古代经考试录取而进入中央、府、州、县各级学校。②不售：指考试不中。③藩邸：指诸侯的宅第。④更仆：形容多，数不胜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