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北宋的题山水画诗,固然仍有不少是停留在单纯描述画面,赞扬画家画得逼真,然而融入个人情感的作品比例却大大增加,更重要的是,与唐代不同,在这类融入个人情感的诗歌中,卧游不再是最重要的表现内容,它只是一个途径,而归隐才是最终目的。在北宋涉及党争的诗人的题山水画诗中,提到归隐的诗歌约占30%,远远高于唐代。而谈到归隐的作者更是远多于唐,苏轼、苏辙、黄庭坚、米芾、晁补之、蔡襄、秦观等都有提及。
北宋是山水画发展的一个高峰期,不仅出现了李成、范宽这样杰出的山水画家,而且诞生了郭熙《林泉高致》这样精到的山水画理论总结,而这一时期苏轼的画学理论更推进了文人画的形成。在这种背景之下,山水画空前繁荣,山水不仅彻底摆脱了作为背景的尴尬局面,取得了独立的地位,而且融入了文人的情思,更易与诗人契合。故失意的文人更容易在山水画中找到心灵的栖息之处。然而林泉之思大量产生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与北宋党争有关。政党之间的相互倾轧,使许多文人卷入了政治旋涡,宦海沉浮的沧桑使文人们大多疲惫不堪,故而转向对山水的倾诉,以求通过山水获得精神压力的释放。这种情绪深深地反映到了题山水画诗中,成为观山水画所得的一个最重要的感受。如晁补之《题段吉先小景》三首(其二):
人生何事踏尘埃,闲处胸襟足自开。不作终南养高价,小山幽桂好归来。
晁补之作为“苏门四学士”之一,亦被作为旧党卷入党争之中,这使其诗歌洋溢着浓厚的归隐情绪。这首诗否定了唐代以隐居为终南捷径的表达方式,而认同真正的归隐。
在北宋党争之后,题山水画诗建立起一种归隐的情调。不仅单纯地描述画面,强调画中景致的逼真,而且融入了一种深沉的林泉之思。这种规范的建立,对北宋之后的题山水画诗书写更产生了重要的导向作用。归隐情绪成为题山水画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感模式,如元末明初张以宁《题山水图》:
山水坐来见,翛然无俗氛。碧岩虚夜月,江树静秋云。鸟影似犹见,猿声疑或闻。 自怜归未许,遥忆武夷君。
虽然自知不得归,却仍钦慕悠然无俗的山水。翻阅北宋以后的题山水画诗,常能见到这类蕴含归心的抒情方式,北宋因党争而推进形成的林泉之思,成为后代题山水画诗重要的抒情模式。
(摘编自李旭婷《北宋党争对题画诗发展的影响》)
材料二 北宋后期翰林图画院设立了“画学”,要求考生“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与诗文为缘,培养了许多优秀画家。他们的画作题材注重山水,故而山水画逐步占据正统。此时于山水画上题咏诗作,便成了一种风尚,而且在题诗之时也可表现自己的文采和艺术观点。
元祐年间,以苏轼为首的一大批文人,组织酬唱题诗,产生了大量的山水题画、咏画之作。宋代文人与画家之间经常进行交流往来,便于诗作和画作所表达的思想融合统一。苏轼作为文人,思想理论比较开阔,他积极倡导文人画,与许多画家有往来。 苏轼自己也擅长画文人画,精通画理,苏画现存《枯木怪石图》《竹石图》等多种,他能完整地体悟画作的精髓,所题之诗更具风韵。苏轼经常与宋代著名的画师文同交往,他接受了文同的画竹需要“胸有成竹”的理论,文同每次作完画都要等着苏轼来题赞,所以有“文画苏题”一说。苏轼与文同的交往,有利于苏轼体悟山水画所表达的状态,题山水画诗中所表达的气韵更加准确。并且苏轼在书法上造诣深厚,他的题诗,使绘画与诗歌结合得更加完整。“文画苏题”这一现象,表明苏轼在创作题山水画诗领域的崇高地位,展现了宋代诗人与画家在求画和求诗的相互吸引下,山水题画诗的繁荣发展。
苏轼的诗画理论首先出现在《王维吴道子画》中,“吴生虽妙绝,犹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苏轼认为吴道子和王维的画作都很绝妙,但更赞赏王维之画意味深长,有所寄托。苏轼在《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其一)中写道:“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他反对诗画片面追求形似,主张言画贵神,言诗贵韵。苏轼擅长以哲理立意,反映了大部分宋代诗人主张义理的态度。但是苏轼也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写道:“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这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最为典型的一个论断,它打破了诗歌与绘画之间的壁垒,强调一种意境的契合。其次,苏轼在诗画理论上讲求“随物赋形”,在《文说》中提出:“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苏轼在这里强调一种从容不迫的态度,应该按照事物本身来描绘刻画事物的形象。再有,崇尚理趣在苏轼的题山水画诗中有着鲜明的体现。苏轼题山水画诗反映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充满了理趣,借“画”说“理”的同时,注重审美趣味的艺术阐释。 如《惠崇春江晓景二首》(其一):“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苏轼利用“暖”和“知”二字点活了整个画作,用触觉补充绘画的视觉感受,将物象融汇于心,准确表达物象之外的含义,赋予画作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充满哲理趣味的同时使画面充满活力。
(摘编自毛娜《苏轼山水题画诗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