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

[丹麦]安徒生

①从前有一个骄傲的茶壶，它对它的瓷质和长嘴感到骄傲，对它的大把手也感到骄傲，它老是谈着这些东西，可是它不谈它的盖子。原来盖子早就打碎过了，留下了黏合后的痕迹，所以算是它的一个缺点。可它从来都不谈及，因为人们是不喜欢谈自己的缺点的——当然别的人是会谈的。杯子、奶油罐和糖钵——这整套吃茶的用具，都把茶壶的弱点记得清清楚楚。茶壶知道这一点。

②“我知道它们！”它自己在心里说，“我也知道我的缺点，而且我也承认。这足以表现我的谦虚，我的朴素。我们都有缺点，也有优点。杯子有一个把手，糖钵有一个盖子。我两样都有，而且还有它们所没有的壶嘴，这使我成为茶桌上的皇后。糖钵和奶油罐受到任命，成为甜味的仆人，而我就是任命者——大家的主宰。我把幸福分散给那些干渴的人群。在我的身体里面，中国的茶叶在那毫无味道的开水中放出香气。”它就是这样骄傲自大。

③这番话是茶壶在它大无畏的青年时代说的。它立在铺好台布的茶桌上，那高高在上的自豪感涌在心头。一只非常白嫩的手揭开它的盖子。不过这只手很笨，茶壶落下去了，摔在地上，壶嘴跌断了，把手断裂了，那个壶盖也不必再谈。茶壶昏过去了，开水淌了一地。这对它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它伤心欲绝，而最糟糕的是大家都笑它。大家只是笑它，而不笑那只笨拙的手。

④“这次经历我永远忘不了！”茶壶后来回顾自己一生的事业时说，“人们把我叫作一个病人，放在一个角落里。过了一天，人们又把我送给乞丐——一个肮脏的女人。我沦为贫民了，难过得一句话都不讲。不过，正在这时候，我的生活开始好转，真是‘____’。我的身体里装进了土，土里埋进了一个花根，成了花盆。花根躺在我的身体里，成了我的一颗活着的心——这样的东西我从来不曾有过。我现在有了生命、力量和精神，令我欢欣鼓舞。花根发了芽，有了思想和感觉，它开放成为花朵。我支持它，我在它的美中忘记了自己。为了别人而忘我，这是一桩幸福的事情！它没有感谢我，它没有想到我，它受到人们的崇拜和称赞。我感到非常高兴，它一定更加高兴！有一天我听到一个人说它应该有一个更好的花盆来配它才对，因此人们把我当腰打了一下，那时我真是痛得厉害！不过花儿却迁进一个更好的花盆里去了。”

⑤“至于我呢？我被扔到院子里去了。我躺在那儿简直像一堆残破的碎片，但是我不觉得失落，反倒觉得幸福和满足，那幸福的记忆还在，我忘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