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在中国文学史上,散文是一种早熟的文体。据史料记载,中国古代最早的散文,大约可追溯到甲骨卜辞、《周易》卦爻辞、钟鼎铭文等。而真正具备了较完备的散文形态的,应是从产生于殷周时代的《尚书》开始。《尚书》之后,就是中国散文的第一个黄金时期——先秦的诸子散文和历史散文。
先秦散文的基本文体形态:一是以论说为主,如《春秋》《老子》《庄子》《孟子》等含哲学、政论文在内的文章;二是以记叙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为主,如《左传》 《国语》等记叙和议论相结合的文章。这两种文体形态交相辉映,不仅成就了一个大时代里散文的辉煌,而且还开创了中国的“杂文学”传统,而其文体特征则是具有广泛的包容性。即是说,先秦时期的散文文史哲没有分家,实用文章和非实用文章混杂,文学与非文学交织,其时也没有专门从事散文创作的散文家。可见,先秦时代的散文概念和内涵是模糊的,文体是自然朴素的,同时也是极其包容的。正是这种模糊、自然朴素和包容性奠定了中国古代散文宽阔、宏大坚实的基础。
先秦之后的两汉以“历史散文”为主要文体形态, “无韵之《离骚》”的《史记》是这一文体的代表作,它将散文推到了一个顶峰。唐代的古文运动,一方面瓦解了魏晋南北朝的时文——骈文;一方面又熔叙事的历史、说理议论的哲学、抒情的文学于一炉,从而形成了叙事、议论与抒情三位一体的“古典散文”格局。当然, “古典散文”只是唐宋的一种主流散文文体形态,在唐代古文运动的推动下,散文的品类多样,写法也多姿多彩,既有大量的山水游记、寓言、传记等有很强文学性的散文,也有车载斗量的诸如书信、奏议、诏令、论辩、传状、碑记、箴铭、颂赞、哀祭、序跋、书说、赠序等偏于应用和议论的文章。明代以后,先是“以拟古为主”的“七子”的散文创作成为时流,继而是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主张一切作品“皆从胸中流出”的小品笔记成为主要散文文体形态。而清代以桐城派为代表的散文,既强调“义理、考据”,又注重“词章”,即将应用性与文学性融合在一起。从以上对古代散文的历史回顾中,可以得出如下的结论:中国的古代散文,从文体的角度讲,是一个相当庞杂的概念,或者说是一个“杂文学”的系统。中国古代散文的文体形态呈现出两个特征:其一,它一方面具有极强的包容性,一方面每个时代都有一种主流文体;其二,中国的古代散文,先秦时期是应用性与文学性并重,魏晋之后,总体看,文学性文体占据主导地位,但应用性文体也有自己独立的地位。
总结、回顾中国古代散文文体演变的历程,我们还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值得注意的文学现象:中国古代散文家从魏晋南北朝起便有着比较自觉的文体意识。虽然,章学诚所言“至战国而后世之文体备”的说法可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鲁迅认为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我国的文学主要是诗文已进入文体的“自觉时代”应属不虚。关于这一点,我们还可拿西方的文学作比较。西方的文学以戏剧、小说和诗为主,散文从古代到现代都没有独立成体,所以不论是长篇论著或是短篇小品,其文体基础都十分脆弱;即使“五四”时期热闹一时的英美“絮语散文”,其实真正上佳的作家和作品并不是很多。而能够像中国散文那样熔记叙、抒情、议论于一炉的优秀之作更少。与中国散文相比,西方的散文随笔重“笔路”,重纪事、说理、个人性和科学精神,但在“文章”,即抒情性、音乐性、语言韵味,乃至“文气”等更能体现文体意识的各个方面,则远远逊色于中国古代散文。
(摘编自陈剑晖、杨汤琛《中国散文文体的近现代嬗变》)
材料二:
《谏逐客书》是客卿李斯在秦始皇十年,为讽谏秦王政取消逐客令而上的一个奏议。就文体说,《谏逐客书》是一篇议论文,阐述了人才对国家富利、强大、安全和发展的重要意义,是一篇透辟、精到的人才论。
《谏逐客书》之所以至今还脍炙人口,固然是其思想内容仍能启迪后人,但也还因为它用绵远隽永的艺术魅力滋润着后世。
说《谏逐客书》是策士之文的典范,还在于它有既铺张扬厉,又委婉善讽的艺术风格。李斯在分条剖析逐客的过错时,所用的道理其实并不深奥和复杂,如用概括的语言来表述,三句话就说清了全部论据。但李斯对此却有意加以铺叙,以造成深刻而强烈的印象,收到更强更好的说服效果。当然《谏逐客书》也并非仅由气势服人,它委婉善讽,委折入情,使人内心折服,更是其显著的特色。通篇用对比论证法正反相较,如“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利害得失,烛人眼目,这是委婉善讽的表现。总之,文章将阐述的道理既用铺张扬厉的手法增强读者的印象,造成气势,又用曲折入情的手法,
使读者觉得周详恳切,于心折服,而两者又如此巧妙地臻于一体,真不愧为策士文辞的典范。
在语言上重用排比、对偶,注意语言的色彩和音节的和谐,也是《谏逐客书》鲜明的艺术特色。语言形式为表达的内容服务,表达效果要抉择语言形式,这是文学创作的一条规律。大凡想铺陈事理,往往就重用排比和对偶。大概一个意思用对句或用几个句子来表述,除事理得以铺陈外,还能造成充畅的气势、典雅丽辩的文采、和谐铿锵的音节,从而收到更好的表达效果。所以,铺张扬厉、复本加奇、踵事增华的策士文辞往往重用对偶和排比。唯其如此, 《谏逐客书》才显得气势充足,色彩绚丽,音节铿锵而和谐。
(摘编自邵璧华《策士之文,骈体之祖—李斯〈谏逐客书〉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