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中国诗词讲究含蓄,以淡为美。而英美诗歌则比较奔放,以感情激越为胜。另外,中国诗词多以歌颂为主,而英美现代诗歌多以揭露为主。中国诗人或托物言志,或借景抒情,永远把自己的情感埋藏于诗词之中,我们只有通过“感悟”才可能感觉出其美,最突出的例子莫过于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他几乎没有用一个表达感情的词语,只是把“枯藤”“老树”“昏鸦”简单地排列在一起,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幅凄凉寂寥的景象,后面两句把几种事物列在一处,却恰如其分地渲染了寂寞、惨淡的气氛,“夕阳西下”更是给整幅画面涂上了一层昏黄的颜色,最后一笔带出“断肠人在天涯”,感觉上前后好像并无直接联系,但感情是连贯的,思路也是连贯的。一口气读下来,仿佛自己就是诗人所描绘的画中的游子,引起强烈的共鸣。然而几种事物的并列,虽然没有任何的主观感情,却比再多的语言都要强烈地表达了一种孤寂凄清的感情,这正是中国古典诗歌的魅力所在。相比之下,英美现代诗歌强调写资本主义社会中畸零人的心理,比较直率地把诗人的所要表达的意思表现出来,直抒胸臆而毫无造作,言尽而意亦尽,回味的空间相对缩小了,但这样比较符合西方人的心理特征、思维特征。
(摘编自吕洋《中西方诗歌比较》)
材料二:
①与中国古典诗歌弱化主体的倾向不同,西方诗歌中的主体差不多总是在场的。以十四行诗为例,主体总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诗中,站出来讲话。这样,西方诗歌就形成了与中国诗歌迥然不同的风格。
②诗歌的风格离不开其文化土壤。在中国,流行的思想是人与自然的和谐,这种观念的形成与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有关。早在新石器时代,农业经济就已经建立起来。几千年来,自给自足的经济稳定繁荣,因此,人们非常依赖自然环境,对自然世界的任何微妙变化都很敏感,他们渴望与自然亲密接触。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诞生了中国古典哲学思想,中国诗歌的艺术特点便是中国古典哲学思想的映射,其中“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对我们的诗歌艺术风格产生了深远影响。《周易·乾卦·文言》写道:“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大人”指大人物,这句话是说要想成为伟大的人物,就要与天地合德。汉代大儒董仲舒说:“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副。 以类合之,天人一也。”“天人合一”,表明自然与人是相通一致的,可合二为一的,人与自然是彼此相通的共同体。这种思想对中国的文学艺术产生了很大影响,也最直接地影响了中国传统诗歌的风格。
③西方诗歌则根植于西方文化的土壤,体现了二元分立的逻辑观念。那什么是二元分立呢? 有学者指出,西方近代哲学思维方式的基本特点是从主客、心物、灵肉、无有等二元分立角度出发运用理性来构建形而上学的体系。法国哲学家笛卡尔认为世界上存在灵魂和物体,这二者彼此独立,是二元对立存在的方式。
④中西方诗歌不同的文化背景产生了不同风格的诗歌艺术。中西诗歌的一个很大不同就是主体在场问题。这个主体就是诗中的叙事人,这个叙事人有时候等同于诗人。通常在西方诗歌中,主体都占据诗歌的显要位置,诗中的叙事人也都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出现。在中国古典诗歌中,诗中的主体却常常是缺席的,或者被隐藏起来。我们来看这首《梅花》诗:
梅 花 [唐]
崔道融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⑤这首诗写的是梅花,但寄托的却是诗人心中对梅花的钟爱。因为写花和写人本身是不需要区分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已经浸透到诗人的心灵中,流露在诗人的笔下。咏物即咏人,诗人对梅花的赞叹体现的正是诗人对美好品质的赞美。诗人没有在诗中出场,而是隐身于梅花后面,但是通过诗歌的内容,我们感受到诗人高洁的品德,产生了对梅花的怜爱之情,以及对高洁品德的珍惜之情。读到最后,我们已然分不清这是写梅花,还是写诗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首诗如果用西方的诗体来写会是这样:
梅 花
初放的梅花,含着白雪,
美丽孤傲的梅花啊,我想画,
又怕你的神韵难画,
你的花别有韵致,
清雅脱俗,不知寒冬雪意。
你的枝干横斜错落,似愁容病姿,
北风啊,你果能解得梅花心意,
拜托,不要再摧残她了。
⑥通过对这首诗的模拟转换,我们能够体会到主体在场表达会产生什么样的诗歌风格。从审美的意义上讲,主体的缺席模糊了人与物之间的界限,使读者自然而然地由物联想到人,再由人联想到物,从而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而主体的在场则使物与人分开了。在这首诗中,主体“我”的出场使诗歌中的梅花与叙事人“我”分开了,梅花与“我”的分裂使这二者失去了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这不再是“天人合一”,而是二元分立,这使该诗呈现出类似西方诗歌的形式。当这首中国古诗被改写成主体在场的诗歌时,它就失去了原有的魅力,那种浸透在古典诗歌中物我合一的和谐感没有了,诗篇变得破碎,被改动的古诗就不像是一个有机整体了。西方诗歌虽然有主体的在场,但还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因为诗人已经在二元分立思维模式的基础上由分而合,最后达成统一。而中国诗歌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而存在,是在物我不分的情况下产生的,一旦被分开,便很难再造一个有机整体。如果我们反过来把一首主体在场的英语诗改成汉语古诗,在去主体的过程中,也很难再造一个有机整体。其实,这也是英语诗歌汉译和汉语诗歌英译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诗歌是不可以被翻译的,指的主要是诗歌的韵律让人无法操作。不过,不可翻译的岂止诗歌的韵律呢,这种深植于诗歌背后的思维模式和文化内涵也同样是不可翻译的。有趣的是,在西方现代派以及后现代派的诗歌中,诗人主张要把这个“我”消融掉。“很多后现代诗人发现,必须把武訢的自我溶解掉,才能写出一种以最佳方式获得自我兵实的诗歌,太多的文明因素,以及各种复杂的人之角色,已使自我真实变得模糊了 "西方现代派诗人已经认识到西方诗歌中的自我过于强太,已经到了应该消解这个主体的时候了。
(摘编自王伟峰 周桂君《论中西诗歌中的主体化倾向及思辨性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