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紫槐花
郑志玲
我开了一家花店,生意还算不错。下班刚到家,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一位妇女,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年纪,衣着整齐,背微驼,满头白发。我刚想问她找谁,她一把抓着我的手说:“闺女,我找不着家了,请你帮忙送我回去。”
我一听,原来是走错路了。在这个有一百多栋一模一样的大楼的建筑群里,如果不记门牌号码,走错路是常有的事情,昨晚我还走错了:骑着车没注意,到了车库门口,拿出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再一看,原来家在12栋的我却跑到后面13栋了,这样的事,对在这住了几年的我来说是经常发生的。我赶紧安慰她说:“不急不急,您告诉我您家是哪栋楼的,门牌号是多少。”她说记不得。我想,肯定是刚搬来的人家。
“那您记不记得您家附近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说:“我家那儿有很多很多高大的洋槐树,开着紫色的花朵,非常好看。”
紫色的洋槐花?我想了一会儿,小区里好像没看到有这种树。小区东边那条南北走向的小河两岸会不会有呢?我决定带她去看看。
河水如一条流动的玉带,缓缓向前,河堤上垂柳依依,鲜花盛开,芳香怡人,很多人在堤上散步。我们从南边第1栋楼找到第32栋楼时,果真看到了一树怒放的洋槐花,紫色的花朵倒挂在枝丫里,如一艘艘起航的小船挂满枝头。
“您看,是这儿吗?”我问。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这树太少了,那儿的洋槐树一排一排的,有半里长。那花儿开得压满枝,蜜蜂像赶集似的忙,香气很远就能闻到。前几天,我还去摘过洋槐花,可好看呢。”
可是哪儿有她说的那么多的紫槐花呢?我带她到旁边楼上一问,果然没人知道,也没人认识她,我们继续找。她很健谈,她说每到槐花盛开的时候,她将锋利的镰刀绑在长长的竹竿上,一用力,那槐花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她讲她如何将槐花洗净,再放进鸡蛋,炒给孩子们吃;她讲槐花馍怎么做……
我们把小区里靠近洋槐树的楼都问了一遍。认识她的人没有,不过帮她找家的人却越来越多,连小区保安也加入进来。
“您记不记得家里有哪些人?叫什么名字?”保安拿着厚厚的小区住户明细册问。她说:“我儿子叫杨淮,是一名警察,立过二等功。他小时候特别调皮,洋槐开花的时候,他哧溜就上了树。折下几条带花的树枝,编成帽子给我戴。”
“那您儿子呢?”
“儿子在开满紫色洋槐花的地方等我呢!”她一脸自信。
天完全黑了下来,我们仍然没有找到她的家人。有人建议报警,有人说:“才几个小时,还没有到该报警的时间,再等等。”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雨丝。
“要不这样,我们把她的照片发到小区微信群,发动所有人来找。”
“这个办法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拍着脑门说,“请大家拿出手机立即行动。”
22点18分,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姑娘焦急地找了来。一见妇女,扑上来喊妈妈。我们心里都松了口气。可她怎么也不跟那姑娘回去,说那不是她的家,那儿没有许多紫色的洋槐花,不管大家怎么劝都不走。我们不解。
“对不起。去年洋槐开花时,我哥去执行任务,被急眼的逃犯连打几枪……”姑娘捂着脸哭了起来,“后来,我们将他安葬在他从小就喜欢的那片洋槐树下。母亲天天去看望哥哥,渐渐地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了缓解她的思念,我们决定重新换个环境,在离家五十多公里的这个县城安了家。可是她还是到处去找紫色的洋槐花。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不留心,她就出走了。”
“这儿没有那么多的洋槐花,怎么办?”我想了会儿说,“大家跟我去,我有紫色的洋槐花。”
我把家里所有紫色的花朵都拿了出来,又有人去折了些洋槐树的树枝来,大家拿在手里,站成一排。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紫色的花朵在我们手里流动,不停地向远处伸展。她一边数着,一边笑着,向家里走去。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