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偿
ㅤㅤ①我拿上一尊泥塑,付了钱,转身就走。年轻的店主喊住我,要找我钱。我大方地一笑:“‘泥人曾’的泥塑,值这个价。”说完,挥一挥手,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ㅤㅤ②不一会儿,我就拐入一条小巷。巷子两边,粉墙黛瓦,高高低低,延伸向远处。墙头不时冒出一两枝桃花,红艳艳的,引得蜂飞蝶舞;或者爬出几根青藤,嫩嫩的,绿绿的,曲折蜿蜒。我不禁哼起轻快的小曲,放慢了脚步。
ㅤㅤ③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停止唱歌,加快了脚步。身后又传来了喊声:“先生,请停一下。”我侧耳一听,不是店主的声音,于是停下来,慢慢地转过身。原来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儒雅的气韵。
ㅤㅤ④“是叫我吗?”老人点点头,快步来到我面前:“先生刚才在‘泥人轩’买了一尊泥塑?”我赶忙摇头。老人看见我手中纸盒:“这就是啊!”
ㅤㅤ⑤我脸一红,声音不再柔和,厉声问道:“咋的,有问题吗?”老人轻轻地点点头,从我手中拿过纸盒,慢慢打开。只见“关公”身着绿袍,腰围玉带,枣红脸,卧蚕眉,五绺长须迎风飘飞,倒提着青龙偃月刀,骑在赤兔马上。赤兔马前蹄跃起,后腿直立,鬃毛猎猎飞扬,几欲腾空而去。简直是极品!
ㅤㅤ⑥老人举起泥塑,噗的一声扔在地上,泥塑顿时碎了一地。我一惊,气红了脸:“你……要干什么!”
ㅤㅤ⑦老人笑笑,慢条斯理地说:“这尊泥塑有问题。”看我一脸疑惑,他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弄着泥塑的碎土,里面有一团团的棉花。老人告诉我,为了泥巴筋道,泥塑结实,泥巴里要搅拌上一些棉丝。但是,决不能是一团团没有拌开的棉团。这些棉团雨天会回潮,泥塑就会鼓包,甚至鼓裂。
ㅤㅤ⑧我理解了,又迷糊了。“你咋知道这些呀?”“我就是‘泥人曾’。”老人得意地一笑,一脸阳光。“那……年轻人?”“是我儿子。”原来,在老人外出时,儿子将次品摆出来卖了。老人回来发现后,就急匆匆地追了过来。
ㅤㅤ⑨我鼻尖上冒出了汗珠,嗫嚅(nièrú)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ㅤㅤ⑩老人拍拍我的肩,安慰道:“放心,我赔。”说着,拿出两个纸盒,打开来:一尊“千里走单骑”,和我前面买的一样,但泥质更细腻柔和,关公更是眼光闪闪,嘴唇微张,好像正在呵斥对手。另一尊是“雪夜上梁山”,林冲披着斗篷,戴着斗笠,扛着花枪,双眼微眯,望着远方。枪上挑着一个酒葫芦,斗笠和斗篷上都盖着一层白雪,给人一种寒浸浸的感受。
ㅤㅤ⑪我结结巴巴道:“我……只买了一个。”老人将泥塑放进纸盒,用丝带小心扎好,说:“‘泥人轩’的规矩,货不正宗,加倍赔偿。这两个泥塑,都是赔给你的。”老人站起来,将纸盒递给我,拍拍我的肩,笑道:“放心,都是我捏的,货真价实。”
ㅤㅤ⑫我红着脸,接过纸盒,没有说话。迟疑片刻,我从钱夹里拿出两尊泥塑的钱,塞在老人手里,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老人愣住了,我转身离开。背后传来老人的喊声:“这两尊是赔偿的,不要钱。”
ㅤㅤ⑬可是,我已经迅速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钻进了人群。因为,只有我知道,在店里我给的是假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