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洞庭水乡,当春天刚刚伸出它的触须时,乡亲们就说:“开春了。”春天到了为什么要说“开春”呢?我问乡亲们,乡亲们摇摇头,露出纯洁的笑来……
这次回家探亲,三月刚刚被农民从农历上揭开。一日,我倚门而望,池塘边的一排柳树一丝一缕地牵住了我的视线。乍一看,那柳枝有点像老妇人散乱的发丝,凝视片刻,就觉有一团浅浅的绿雾在那儿飘逸着。眨一下眼,再看,那雾又好像深了一层,真有点湘绣中双面绣的那种艺术效果,半透明半朦胧的。我便急急忙忙地看天,看水,看原野。
整个冬天,天空被沉沉的云紧锁着,现在三月一到,铅云四下里撤走,天洁净透明,蓝莹莹的,开阔了许多。
池塘和小河里的水,起先好呆板的,没有一点表情,有那么一天,一袭风从谁的袖筒里拂出来,水面上便起了丝绸般的皱褶,渐渐地生动了。一些麻鸭用它们尖尖的嘴,也探测出了水的温度,欣喜地议论道:“嘎嘎嘎!佳佳佳!”
天空、水面、草木……被囚禁了一冬之后,这不都已一一像花朵一样舒展开了吗?可是,如果用词语来描绘,这只能说是“春开了”。乡亲们为什么要说“开春”呢?
我朝四野深处走去。洞庭平原坦荡无垠,在天空下敞开宽阔的胸怀。乡亲们拿了锹、锄这些祖传的农具,又来到了阔别一冬的田野,疏密有致地点缀着,成为一种风景。
按照传统的习惯。乡亲们在田里横一下竖一下地开挖一些小沟。泥土还有些板结,但挖进去之后,土地深处似乎隐隐进出温馨的气息来。如果仔细聆听,还听得到“吱吱”的声音,似乎是泥土感受到了一种召唤,在悄悄地松软。
乡亲们说,这是农事的第一页。小沟开挖成后,是用来盛装春水的,暖暖的春水滋养土地哩。等泥土完全泡熟了,那时候,犁田,耙田,播种,热热闹闹的春天就正式到来了。
啊,这不就是在“开春”么?开,就是一种劳动,一种创造。春天,以及春天般美好的生活,就是这样开创出来的呀!如果说,“春开了”是纯粹的自然现象,那么,“开春”就完完全全地融进了人类的活动!
我为这一顿悟激动得热血沸腾。我的朴实的乡亲虽不懂什么修辞,但把“开”与“春”这两个普通的汉字组合在一起,使它们具有了神奇的表达效果,生动而形象。
啊,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