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和你阅读一篇游记,你们边讨论,边做旁批。
初游燕子矶
陈白尘我是个俗人, 不懂得风雅。活了七十四年,很少游览名山大川。但有一次例外,便是五十八年前,我独自游览了南京东北郊的燕子矶。
小明的批注:开篇即自道“俗人”,后又反复提及。“俗”既指不懂游山玩水、怀古赋诗、触景生情的风雅,也暗含不能洞察人情的稚嫩。
一九二四年,当时的东南大学将在暑假招收一批学习班学生,不拘学历,学宿费也不贵。这征得父亲的同意,我便以初一结业生的资格混迹于东南最高学府之中了。我的“醉翁之意”自然不在学习,而是以廉价的宿舍作为我“旅游”的“宾馆”。既然是俗人,便不会到石头城上、乌衣巷口去怀古,更不曾去栖霞看枫叶饮酒赋诗……
于是在近处便爬鼓楼,登台城,眺望一下玄式湖;远处,只去了一趟幕府山,由燕子直游到三台洞。燕子矶其实并不高,但对生长在苏北平原的我说来,自然是颇有“登泰山而小鲁”之慨了。况且当时的长江是直抵矶下的,还大有惊涛拍岸的气概。登临其上,连我这个俗人,俯瞰万里长江在悬崖下滚滚东去,东风拂衣,也仿佛飘然欲飞。
这时我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一回头,上山的原来是拉我来此的那位人力车夫。
“好玩么?”他似乎随便地问我,并且笑笑。
“好!”我有点惊奇,心想:他也有此雅兴?便反问:“你也上来看看风景?”
“哎,”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却说道,“没什么好玩的,快去三台洞吧!”
我微感不快,他偷偷地跟着我上山来,是怕我不给车费从小路逃走么?还是怕我耽搁他太多的时间,不愿等候呢?总之,把我一生中难得的雅兴冲散了。我便跨下崖石,悻悻然下了山。
小明:这位车夫真有意思,我想他当时催促作者的表情一定是 (紧张而急切)的,因为他担忧作者的安危。
沿着幕府山,从头台洞、二台洞一直游完了三台洞。他一路上再没催促过我,而且把有关这三个洞以及那“铁索链孤舟”的故事都如数家珍地讲给我听。我们感情接近了,一起在三台洞喝了茶,吃了点心。返回的路上,他的腿脚也欢快得多。再经过燕子时,他停了车。
“怎么?”我问。
“你不再上去玩玩么?”
我笑了笑以示感谢,说:“天不早了,回城吧。”我也想赶回东南大学食堂吃晚饭。
车夫操起车杠,不疾不徐地奔走在回域的路上。几分钟后,他悠闲地和我攀谈起来。他从我的姓氏、家乡、在何处读书一直问到是否结婚等等,为了报答,我也问了他这一切。
突然,他问:“少爷,你为什么单身一人出来游玩?”
我怎么回答呢?学习班里同学数以百计,确实没交上一个朋友。勤奋好学的人年岁都较大,不大注意我这十六岁的娃娃;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也不少,但男的多纨绔子弟,女的么,我还没有勇气去接近。我那时确实是孤独、甚至孤僻的。我只好回避问题,反问他:“一个人不能出来游玩么?”
“哎呀!”他回过头来対我笑道,“少爷,你刚才可吓死我了!”
我大吃一惊,问:“为什么?
他又回头笑笑,说:“你没看见山上那块木牌子?……”
那块动人猛回头的牌子我是见过的。突然,我精神上受到然一击,满脸发烧,说不出一句话来……
五十八年过去了,惊心动魄的事经过不少,但至今难以忘怀那位四十上下、纯朴憨厚的车夫。我虽然当时并不曾有过轻生的念头,却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到劳动人民无私的爱!
南京的冬天是阴冷的,但一想到在南京认识的这第一位朋友,我身上总感到温暖。
(选自《最忆是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6月版,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