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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个未接电话
李佳
崔建设今天很倒霉：该来的电话不来，不该来的没完没了。
要说电话，真是好东西。有了它，动动手指，许多事情就办成了。像崔建设这样的生意人，督促业务、洽谈买卖、联络感情……一机在手，全部搞定。不过呢，再好它也是机器，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时候，你越想它响，它越沉默；等你需要安静时，它偏响个不停。
崔建想了个主意：给自己配了两部手机。一部手机工作用；另一部，美其名日“亲情专线”，老父、妻儿、三亲四故，全用它联系。其实，他这样做是怕工作的时候受到干扰。他叮嘱老父和妻儿，找他只能打“亲情专线”；其他故旧，他也只给了这个号码。这部电话，通常是静音的。
今天崔建设特别忙。其实，他已经忙很久了。他们组在跟进一单大买卖，若能谈下来，这半年的业绩会拔得头筹。他作为项目负责人，带领全组没日没夜地干，整整两个月，总算要签约了。可总方案中最关键的设计稿还没完工，因为太复杂，外包的设计公司把时间一拖再拖，总算答应中午交稿。
崔建设等的就是设计公司的电话。只等着，他还不放心，又派手下最得力的小张去现场盯着。然而，一个电话也没来。
“搞什么呢！”他狠狠顿了一下手中的笔，左手顺势又放在手机上摩挲起来。手机依然没动静。宽敞的办公桌、硕大的电脑屏，都遮不住他的焦躁。
突然，手机响了，不及细看他就抓起手机放在耳边：“喂？怎么样？”
电话那端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您好，请问是崔建设先生吗？我是江滨公安分局向阳派出所民警刘志杰，您现在……”
啪！不等对方说完，崔建设就挂断电话，没好气地丢下手机，骂道：“骗子！冒充警察，老套路了。这种伎俩，怎么骗得了我崔建设？”
他越想越气，腾地从旋转靠椅上站起，叉着手，在办公室里一连踱了好几圈。等停下来时，他又抄起手机。
手机屏幕亮了！他正打算接，凑近一看，又是刚才的号码。挂断！
不能再等了。他拨通小张的电话，问道：“你那边怎么回事？”
小张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诸如设计稿马上就要好了，又突然发现小问题，设计师怎么补的，又遇到了什么状况……总而言之一句话：预想的时间又交不上稿了。但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崔建设稍稍宽了心：“设计师说，无论如何，就算点灯熬油，今天也一定交稿。崔总，您放心，我就等在这儿，稿子不完工，我不走！”
他们通话的时候，手机里“嘟……嘟……”响了好几次，是有电话打进来的声音，崔建设的眉头一次比一次皱得紧，到最后拧成一个结。
他反复叮嘱小张几遍后，才挂断电话。再看，屏幕上显示三个未接来电，点进去，还是刚才的号码。
他正欲发作，那个号码又打进来了。这一次，他接了，没等对方开口，他就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个骗子！告诉你，我很忙，不许再打来了，否则我报警！”
“崔先生，等一下，别挂！我真是警察，您父亲现在……“没等他说完，崔建设就挂断电话，而后干脆利落地把此号码拉进“黑名单”。
做完这些，他才稍稍舒心，又坐进转椅，给小张发了条微信，让他每半小时汇报一次。小张很讨喜地回了个“得令”。崔建设一笑，把头靠向椅背，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肚子有点儿饿。原来已经快一点了，早过了午饭时间。
他正盘算着叫外卖，秘书突然敲开他的门，说：“总经理室有电话，是找您的。”
他连忙奔过去，拿起话筒，电话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崔先生吗？我是民警刘志杰。”
崔建设的心头一沉，若是骗子，怎么可能打到这里？莫非……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我真的是警察，是您父亲住的汇佳小区的社区民警。请您抓紧给他打个电话，好吗？”
“我父亲怎么了？”
“老爷子急坏了。今天上午，他接到电话，说你欠高利贷，被绑架了，若不拿出二十万就砍断你的手。我们跟他说，那是诈骗，可老爷子不信，因为打你电话不接。都这会儿了，他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呢……”崔建设越听心里越乱，民警后面说的话，他有的听清了，有的没听清。
匆忙道谢后，他挂断电话，跑回自己的办公室，抓起被扔在一边的“亲情专线”，点开一看，屏幕上显示有十一个未接来电，其中八个来自父亲，三个来自刘警官。
盯着那串号码，崔建设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许多往事涌上心头。自打母亲去世后，父亲坚持一个人住，不忙时他去看看父亲，可这两个月，他还没有去过，这个星期，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
崔建设连忙回拨父亲的电话，只响一声，就通了。他深吸一口气，想让声音保持平静，但平复了许久，却只说出来一句：“爸，对不起！”还有更多话，一时间卡在了嗓子眼儿上。
（选自《啄木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