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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待客
张爱国
接近晌午了,我一个人在家,饥肠辘辘,正寻思着花生、山芋或锅巴之类可以吃的东西。进来一个中年妇女,笑嘻嘻地说:“你是国子吧?都这么大了。你妈呢”见我惊疑地看着她,又说:“哦,国子认不得我了,我是你莲姨。来,吃糖。”就从兜里掏出几粒糖塞到我手里。“我妈在田里,我去喊。”我攥着糖飞快地跑出去。
我边跑边将一粒糖裹进嘴里,高兴极了——我最希望家里来客人,来了客人,不仅能吃上糖,还能吃上好菜,即使没好菜,菜里的油也会比平时重得多。
母亲听说莲姨来了,仿佛心事重重,叹了声,向家走去。
母亲未进院门就激动地说:“是他莲姨吗?哪阵风把你吹来的?”莲姨急忙迎上,拉起我母亲的手——两个人的说笑声直惹得树上的麻雀欢快地叫。
母亲给莲姨倒了开水,拿起菜篮子说:“他莲姨,你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莲姨一把抓住母亲的菜篮子:“我是旁人吗?我来了,有什么吃什么,还要买吗?”
母亲紧抓菜篮子不放,还狠命往回夺:“他莲姨这么多年没来了,家里什么都没有。”
莲姨好像生气了,一把夺过菜篮子:“你去你去!你去就是见外了,见外了我就走!”
“这,这……”母亲仿佛很无奈,也很生气,“好了好了,我不去了,称你意了吧。”
我坐在门槛上,只觉得好笑:我妈真会装,明明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拿什么买菜啊?又不由得腹诽莲姨:多管闲事,说不定我妈能赊来菜,那多好啊。
母亲和莲姨从菜园弄来些韭菜、白菜、豆角,就蹲在门口说笑着清洗。我蹲在一旁,发现母亲的眼睛不时地瞟向一旁的鸡窝,很焦急。我知道,母亲是在等着我家的“香油桶”“盐罐子”——芦花鸡下蛋呢。可是,那只芦花鸡或许太老了,都蹲窝半天了,还没有下出蛋来。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昨天我让你不要把鸡蛋都卖了,你偏不听,非要都卖掉买油盐。现在看你给莲姨什么吃?
我守在鸡窝边,见母亲几次空着手走进内房,转了两圈后又空着手走出来。我知道,是莲姨的到来让母亲高兴坏了。
终于,芦花鸡欢快地叫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热乎乎的鸡蛋,跑向灶边的母亲,大叫着:“下来了,妈,鸡蛋下来了!”莲姨急忙走来,刚要说话,母亲“啪”一声磕开鸡蛋,倒进碗里。莲姨轻叹一声,走开了。
一会儿,饭菜端上桌,母亲和莲姨坐到桌边吃饭。我端一碗饭坐在门槛上,眼睛直盯着那碗炖鸡蛋。当母亲将炖鸡蛋全倒进莲姨碗里的时候,我的眼泪差点下来了。还好,莲姨端起碗向我走来。我想起母亲无数次的训诫:“客人给你菜时,你要跑!”我站起来就要跑,可我的脚步很慢。莲姨抓住我的碗,把炖鸡蛋全给了我。
母亲骂着我,骂着莲姨,又把豆角往莲姨碗里夹还说:“他莲姨来又不早点来,不然,我怎么着也要弄一个大菜。”
一听说大菜,我一激灵,端着碗走进内房。昨晚,母亲将一块巴掌大的腊肉放进坛子时,我就站在一旁。今天,母亲被高兴冲昏了头,将这块肉给忘了。我拿出那块肉快步走出来,往母亲面前一放:“看!这不是肉吗?”
母亲夹菜的手僵住了,脸也红了,好一会儿,似乎很吃惊:“你……你,哪里来的?”
“坛子里的。你放的,你昨晚才放的啊,不记得了?”我得意地说。
“对啊对啊,你妈记性差,忘了忘了。”莲姨终于回过神,拿起那块肉就往内房走。
“看我这记性,该死!怎就忘了呢?他莲姨,我这就来烧。”母亲追上莲姨,夺她手里的肉。我看得很清楚,母亲这次不是装的,是真想夺那块肉。我还分明地看到,母亲的脸都红到了耳根,眼眶里还噙了泪。
“他莲姨,你是怪我了。你就让我烧了吧。我,我不是……我,我是……”母亲一定要夺那块肉,“今天不烧了它,我还是人吗?”
“我吃了它,我还是人吗?”莲姨的眼圈也红了,“孩子不懂事,我们也不懂事吗?翠姐,都是过日子的人。你刚才说的,明天你那未过门的大儿媳的爹娘要来。你说,我吃了这东西,你明天拿什么招待他们?那样我还是人吗?”
母亲一把抱住莲姨,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下来了。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