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要说明“木”字何以会有这个特征,就不能不触及诗歌语言申暗示性的问题。这暗示性仿佛是概念的影子,常常躲在概念的背后,我们不留心就不会察觉它的存在。而“木”作为“树”的概念的同时,却正是具有一般“木头”“木料”“木板”等的影子,这潜在的形象常常影响着我们会更多地想起了树干,而很少会想到了叶子,因为叶子原不是属于木质的,“叶”因此常被排斥到“木”的疏朗的形象以外去,这排斥也就是为什么会暗示着落叶的缘故。而“树”呢?它是具有繁茂的枝叶的,它与“叶”都带有密密层层浓荫的联想。所谓“午阴嘉树清圆”(周邦彦《满庭芳》)这里如果改用“木”字就缺少“午阴”更为真实的形象。然则“树”与“叶”的形象之间不但不相排斥,而且是十分一致的。
(摘编自林庚《说“木叶”》
材料二:
联想意义也是最易误用而生流弊。联想起于习惯,习惯老是喜欢走熟路。熟路诱惑性最大,人们对它的抵抗力最低,一人走过,人人就都跟着走,愈走就愈平滑俗滥,没有一点新奇的意味。字被人用得太滥,也是如此。才子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谈风景必是“春花秋月”,叙离别不离“柳岸灞桥”。像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它们是从前人所谓“套语”,我们所谓“滥调”。一件事物发生时立即使你联想到一些套语滥调,而你也就安于套语滥调,毫不斟酌地使用它们,并且自鸣得意,这就是近代文艺心理学家所说的“套板反应”。一个人的心理习惯如果老是倾向“套板反应”,就根本与文艺无缘。因为就作者说,“套板反应”和创造的动机是仇敌;就读者说,它引不起新鲜而真切的情趣。一个作者在用字用词上面离不掉“套板反应”,在运思布局上面,甚至于在整个人生态度方面也就难免如此。
(摘编自朱光潜《咬文嚼字》